►聊明清鼎革这段历史，少不了陈圆圆。然而，关于陈圆圆，演绎的多，真实的少。要想了解她的一生，很不容易。抛开小说、戏曲、传说不谈，历史上真实的陈圆圆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扮演了那么重要的角色呢？

其实，陈圆圆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她的一生多数时间都与吴三桂有关。她因此被动地参与了历史，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她的一生曾卷入三次巨大的政治风波，由于事件足够大，所以留下的史料也足够可信。聊陈圆圆的一生，必须从这三次政治风波谈起。

一场轰动朝野的人口买卖

陈圆圆名沅，字畹芳，明末清初江苏武进人，也就是今天的常州人。尽管关于她的出身有很多种说法，但是多数都不可考。有明确记载且被学者认为可信的说法是，她因为出身贫寒，早年沦为梨园倡伎，也就是伶人。说得通俗点，她早年进入了戏班子学唱戏。

从事这类职业的人，工作内容与特点类似于现在的演员。严格讲，这个行当并非皮肉生意的圈子，但是声色有关的门类，同样不光彩。陈圆圆在崇祯十一年（1638年）之后的若干年，在苏州一带红极一时。她当红的程度，堪比现在的明星、歌星，但是社会地位就低贱了太多。

自古以来，一切声色产业都难以避免与权贵相关联。没有权贵的庇护，这类产业无法在一个地方做大。陈圆圆所在的戏班子也不例外，不得不依附有权势的地方乡绅、豪强，寻求保护。所谓豪强多数是官员或官员的亲戚演化来的。陈圆圆才色俱佳，成为豪强争夺的对象。

在明代，官宦子弟、地方豪强多以狎妓的数量与质量彰显身份，甚至以此为斗富的重要方式。这不仅包含着一个人的体面，也象征着一个人的品位。陈圆圆爆红之后，自然成了豪强们充门面的工具。陈圆圆在这种历史背景下，被多次转手买卖，与当今球员转会一般，从一个人手里，转到了另一个人手里。她是被玩弄的商品，毫无自由可言。

陈圆圆人生中遭遇的第一次政治风波就是在被买卖的过程中发生的。崇祯十五年（1642年），国丈田弘遇的女婿汪起先在苏州听戏时，看到了陈圆圆，仰慕其才色，便要仗势强行买下。当时陈圆圆受一位周姓地方豪强庇护，为其情人。周某咽不下这口气，叫来豪强朋友宋某，带领数百流氓，强行将陈圆圆夺走。

这件事在苏州立即成了巨大的政治风波。宋某的父亲在当朝为官，听说儿子干了这样的事儿，吓坏了。汪起先的岳父是皇帝的丈人田弘遇，当时田贵妃正在得宠，得罪汪起先就等于得罪田弘遇，也就等于得罪了田贵妃。于是，宋某的父亲强行让儿子安排无赖将陈圆圆找回来，送还汪起先。宋某父亲为此事还专门提起了地方诉讼，让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这件事闹得足够大，结果汪起先也兜不住了。同时，他在处理一些小事的时候也得罪了岳父田弘遇。于是，为了给岳父赔罪，也为了平息买卖陈圆圆引起的政治风波，汪起先将陈圆圆送给了田弘遇。陈圆圆在田府很快就火了，京城达官贵人都为一睹风采而踏破田府门槛。有一种说法认为，田弘遇买了陈圆圆是为了献给崇祯皇帝邀宠，这不过是演绎而已，不可考。

这件事后不久田贵妃就去世了，田弘遇感觉自己失去了靠山，外加年老体衰，于是做了最后的政治赌博，将陈圆圆送给了当时的政治、军事新秀吴三桂。陈圆圆的命运因为吴三桂再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很快就陷入了另外一场政治风波。

冲冠一怒未必真为红颜

陈圆圆之所以被正史重视，是因为在大明灭亡的当口，她被后人认为是吴三桂政治立场变化的决定性人物。崇祯十七年（1644年），农民军进入北京，陈圆圆被李自成部将刘宗敏所得。很多史料和戏曲、文学都将此看作是吴三桂改变政治立场的核心事件。然而，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更多是后人的理想演绎，而非信史。

吴三桂之所以投降满清，是因为他在满清与农民军之间经过慎重考虑后，结合当时的严峻形势，不得不做出的理性判断。同时，也是他在满清与农民军之间，对投降条件精打细算后，做出的重大决定。这个决定下，牺牲的不只是陈圆圆，还有吴三桂的一家老小。吴三桂再爱陈圆圆，也不可能拿一家人的性命赌博。

崇祯帝自缢后，大明已经灭亡，吴三桂已经成为无主的势力。当时，他面临的是投降李自成，还是投降多尔衮的问题。他不断在两股势力之间摇摆，试图渔利。他最终选择投降多尔衮，也是被李自成的军队逼迫的。当时的形势瞬息万变，各派之间互不信任，吴三桂成了墙头草，摇摆不定。

尽管吴三桂曾经多次表示投降李自成，但反反复复，李自成对他并没有任何信任。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多尔衮使用了一些计谋，同时他也在招降明军方面有良好的信誉，因此吴三桂被迫倒向了多尔衮，导致家人被杀。在这个节骨眼上，吴三桂可选择的空间越来越小。在当时的情况下，吴三桂投降李自成可能连命都未必保得住。

至于陈圆圆，尽管重要，但是在生死的问题上，她并非吴三桂的首要考虑对象。当然，吴三桂联合多尔衮，击败李自成后，又找到了陈圆圆，并将她带在身边。陈圆圆随吴三桂南征北战的这段历史也基本上是空白，留存下来的史料并不多。吴三桂与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的地位到底多高，其实都没有信史可考。

有人说，陈圆圆是吴三桂的王妃之一，尽管不是正妻但依然独享恩宠。这种说法为后人演绎的，与实际情况不相符。陈圆圆的出身决定了，她不过是个侍妾，永远不可能在吴三桂的后宫里登上主流。所以，她所受的尊宠也不会有后人想象得那么高。

在明清鼎革之际，她陪伴在吴三桂身边，所以见证了整个历史的过程，也参与了历史的创造。陈圆圆因为吴三桂而成为那段历史的一部分。又因为她与李自成的农民军将领的那段关系，让她的个人作用，在大历史的洪流中更加有分量。所谓的红颜祸水，正是古人从她的这段政治风波得来的教训。

至于她在平西王府的岁月，基本上不在史家感兴趣的范畴内。一直到吴三桂反叛清廷，而康熙帝发兵平乱，陈圆圆才因吴三桂再度卷入了大清著名的政治风波，从而被后人再度记住。然而，她在这个过程中，依然是个被动的受害者，而非积极的参与者。

香消玉殒留待后人评说

康熙十二年（1673年），吴三桂与朝廷的矛盾达到了顶点，起兵反叛。这一年陈圆圆已经五十岁了。作为一位年届半百的女人，她早已不可能以色艺来博得吴三桂欢心了。尽管已经到了安享晚年的年龄了，但是她却再度卷入了平定三藩之乱的政治风波。这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被动卷入风波，但扮演的角色微乎其微。

吴三桂与朝廷的战争一开始对他很有利，但是很快形势急转直下。财力、人力不足，手下离心离德，最终叛乱被朝廷平息。康熙十七年（1678年），吴三桂兵败后忧愤而死，他的部下无力继续他的事业，最终一一被朝廷消灭。

至于陈圆圆的去向，一直有多种说法，很难辨别哪个才是真的。吴三桂死于湖南衡州时，陈圆圆当时在云南。有一种说法认为，康熙二十年（1681年），清兵围攻云南，云南城破，陈圆圆自缢而死。这个应该是较为可靠的说法。当然也有人认为，她因为出家为尼，所以得以幸免于难，于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终老于尼姑庵。

本文所采用的是她在云南城破后，没有自缢身亡，而是死于寺庙的说法，所以将1695年5月16日作为她的祭日。之所以如此，更多是对这位历史洪流下的受害者的尊重。当然，还有另外的说法，认为陈圆圆在马宝等吴三桂部将的帮助下，逃到了贵州，带领吴三桂其中一个儿子吴启华，在这里生息繁衍。学者甚至认为，如今的马家寨一千多口姓吴的人便是吴三桂后人。

尽管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曾经刊文《寻访吴三桂后裔与陈圆圆归隐处》（李治亭执笔），通过吴家后人口述史，讲述了当初的故事，被很多学者认为可靠。不过，如果仔细分析的话，很容易发现，这些口述史中存在很多难以考证的部分。

无论是隐居马家寨也好，出家为尼姑也罢，多半是后人对这位绝世美女、才女的一种同情与美好的想象。真实的历史未必这么浪漫和温情。陈圆圆追随吴三桂南征北战的时候，她肯定是得宠的。毕竟，当时的她处在自己最好的年龄。然而，吴三桂拿下云南进独尊西南时，陈圆圆已经年老色衰了。

她出身低贱又年老色衰，不可能在吴三桂的王府继续得宠。她所谓的出家，更多是因为年纪大了，搬出了王府后宫，给年轻漂亮的姑娘腾出地方罢了。清廷对吴三桂家人进行了严格的搜捕和屠杀，陈圆圆作为吴三桂失宠的爱妾，不具备逃走的客观因素与主观意愿。自缢而死的说法可能更可靠一些。

站在今天人的角度回看她的晚年人生，很容易发现，她不过是历史车轮碾过的一粒微尘罢了。她一生被卷入各种政治风波，一直是被动接受，从未主动选择。然而，后世的人们却不吝惜将红颜祸水的帽子扣在她的头上。男人亡国，让女人做替罪羊，这样的历史并不光彩。

结语

古人喜欢讲红颜祸水，却从未批评过贪恋红颜的人。陈圆圆是一名弱女子，她的一生几乎一直在演悲剧。她是一个玩偶，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可怜人，一个一生坎坷又多半没能善终的才女。所谓倾国的容与倾世的才，在一个人性之恶任意张扬的时代，也不过是一群臭男人装点门面的谈资罢了。想想鲁迅在《我之节烈观》中讽刺父兄亲戚那些话语，再回望陈圆圆的一生，顿时哑然失笑。红颜就是红颜，何来祸水？那些玩弄红颜的人才是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