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古诗五首赏读：秋兰馥郁有幽香，不谓无人不吐芳

是在一则初夏山林挖竹笋的视频中，看见了野生的兰草。山间挖笋的妇女，是以为寻常，在竹林笋间，潮湿清凉之地，有绿叶黄花的兰草茁生开放。她只是随意看了看，就略了过去，而我忽然就心潮澎湃了。因为兰草，现在通常都名贵，以盆养，在都市的花卉中价值不菲，而兰草在古诗文中赋予了极高的欣赏价值和人文情怀，以至于，我曾经怀疑，在山林是否还有大量的野生兰花。

实际在兰草成为高贵的象征之前，它应该是普通和常见的。

吕颐浩（吕颐浩传）

诗经是周朝时代的诗歌集，里面郑国地区，流行的三月上巳节，男女在河边洗沐，必带兰草和芍药，兰草当时是作为常见的有芳香除秽功能的药草。可见古郑国地带的山林水泽，多产兰草。不过再丰茂的草本，也经不起集体大规模的一时之需，所以有理由相信，当时兰草的种植，就是一种产业，提供人们药草的需求。

兰草有独特的香气，在医药不发达的古代，芬芳的草本，皆被有效利用。上巳节河边沐浴的现实是，很多人冬天洗澡不方便，身上有大量的污垢和细菌，所以河水解冻，阳气回暖，是以流水和草药沐浴身心。也就是日常多依赖天然草本。

春秋时代的孔子说，“芝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正是兰草在生活中有重要的作用，所以孔子溯源兰草，喜欢它幽谷芬芳，洁净生长，芳香度人，恰似有着正直心地和理想的君子。

而屈原流放湘沅，数次谈兰，一方面，兰草初秽避邪，成为先民共识，另外一方面，他说自己种植九畹兰，喜爱兰的香气，绝非他自己标新立异的小众自赏和爱好，因为在当时兰草还是重要的药用草本。

所以兰草的种植，并非是有些人说的，只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二是至少有两千年以上。

今天谈的是秋兰。

兰草的品种繁多，但是古人能够很清楚地辨别兰草，因为兰草通常有气根，花色虽然素净，但是香气却馥郁，容易辨识。

兰草在春夏秋，均有花开，万木凋零的秋天，随着气温降低，秋露形成，反而许多兰草迎来了一年中又一轮生长高峰，抽穗开花。而秋天开花芬芳的草本树木不多，所以秋兰就以芬芳醒脑，而倍受人们的喜爱。

屈原时代，纫秋兰以为佩，应该是贵族常态。当然也有说，这里的秋兰是佩兰，是原野中秋天的菊科植物，普通老百姓就可以路边采到，花色红白，用于防治秋冬的一些瘟疫疾病。但是佩兰，实在是不够幽。所以屈原应该喜欢的不是菊科佩兰，而是芬芳秋天的兰草。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

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屈原《九歌其六少司命》

秋兰种植茁生在堂前，绿色的叶子，素净的花枝，花香那是阵阵摇曳而袭人。

当然，屈原种植了大面积的兰草，是喜欢，更是为了生存。自古被流放的官员，或有微薄的俸禄，但是这也很难确定。后世宋朝的苏轼贬谪到黄州，带着微薄的薪水，尚且养不活家人，没办法开荒种地，上溯屈原时代，他的处境只会更差，所以种植是必须，屈原也许也种植过粮食作物，但是作为楚国的贵族，他掌握的知识比老百姓多，所以种植兰草，也是生存之一种，何况抑郁的他，喜欢。因为兰草的芬芳可以解郁。

这里写了秋兰的形态和美，秋兰青青，绿色的叶子，紫色的花茎。

兰草通常花色淡雅，但是花瓣上常常有紫色的斑纹，所以黄紫，是兰草花色的通感。

所以这里绝对不是红花佩兰，而是兰草。

是建兰之类。

兰花开花，香气之美，使人神怡。就算是满堂的热闹，那种香氛让人不能忽略。

屈原在热闹里，心神鼻触，依旧被兰花吸引，那摇曳在风中的兰草花香，使得一切黯然失色。他的目光或者余光，一直在兰草兰花上。

美好的东西，常常吸引人，并让人忘记现实的忧患。

古往今来，入心的寄托，都是如此，不独兰花。

人在恶劣的环境中，只会追求靠近和自己心情相近的物质，并形成信仰，这是天然的一种心理的保护和防御。

所以屈原和孔子喜欢兰花，因为兰花像他们的处境，柔韧，寂寞，芬芳。

“猗猗秋兰，植彼中阿。

有馥其芳，有黄其葩。

虽曰幽深，厥美弥嘉。

之子之远，我劳如何。

我闻其声，载坐载起。

同心离居，绝我中肠。”东汉·张衡《怨诗》

兰草好种植，又不好种植。先秦的郑国靠水的地方，种植兰草，得山水地气之先，屈原流放到湖南一带，这里山泽众多，也是适合兰花种植生长的地方。

汉朝的兰花大抵也是由山区供应城市。

但是城市里种植兰花，则只有可能是相对安定的贵族或者官宦。

因为兰花需要类似山林一样的洁净地方，有腐草，大树，流水。

这是城市兰花从古到今，养殖成本都较高的缘故。

但是挡不住人们的喜欢。

那摇曳的秋兰，种植在庭院当中，到了秋天开花的季节。

那花朵何其芬芳馥郁，是从那黄色的花心中散发出来。

无疑，兰草就是这样的。

说是兰草适合在幽深的地方生长，但是我这里也长得很好啊。

像兰花一样的你，现在离开我远远的，我终日牵挂。

我忽然在梦中听到你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兰花的味道，我忽然就被惊醒坐了起来。

但是我只是看到窗外盛开的兰草，馥郁的花香，让我想起和你相处的美好。

我和你同心而离居，让我伤感断肠。

这是情诗，你身上有兰花的香气，入梦而来。兰花到现在依然是高贵的香氛，和人体本身的味道混合，形成独特的迷人的体味，有过爱情眷恋的人，都应该会有共鸣。

实际上随着社会发展，医药进步，生活条件提高，到了唐朝，可用的草药很多，兰草不再是主要的草药和香氛用料。虽然三月山，端午节，仍旧有兰汤沐浴的传统，但是这个兰汤，主要是用多种芬芳草药集合煮水，洗沐洁净，到后来只是一种洗沐的美词，有没有兰草都存疑。

而人们的香氛配饰也多，屈原时代挂兰花兰草，让位各种集成型的香囊，季节性的花饰。兰草则多用于个人养殖，欣赏，开始更加小众化。

当然由于兰草的香气独特，兰花养殖，需要精力，有成就感，兰草自屈原和孔子，强化了精神文化的含义，多用于贵族，文人，官宦的个人爱好和栽培。

“场藿已成岁，园葵亦向阳。

兰时独不偶，露节渐无芳。

旨异菁为蓄，甘非蔗有浆。

人多利一饱，谁复惜馨香。”唐·张九龄《园中时蔬尽皆锄理唯秋兰数本委而不顾彼虽一物有足悲者遂赋二章其一》

张九龄盛唐名相和高官。

在自己的田园里，种植了蔬菜和兰花。

蔬菜秋天倒是茂盛，独独数本本该秋天茁壮的兰花，在秋露时节却枯萎了，这让他万分伤感。

其实兰花在城市园林并不太好种植成活，因为兰花需要洁净的空气，清澈的水源，和沙石腐草土地，相反，庄稼长得很好的平原地带，未必适合兰花。

所以张九龄的兰花养不好，实在是正常。

但是兰草自屈原孔子之后，其精神象征高拔，养好兰花，也是君子自信的一种方式。

这种打击，对于张九龄来讲，属于心灵的暗伤。

他说，人间的甜美，不止是园子里蔬菜吃不完，不止是甘蔗的香甜。

人间的美好，在于可以闻见兰花动人的香气啊。

只是现在的人，都沉醉在温饱当中，便以为幸福，谁还留念爱惜兰花的香气？

这首诗侧面证明了盛唐的繁荣，兰花到了这个时代，人们已经忽略了。

只是张九龄等在意。这种在意，实际是精神上的。是传承屈原和孔子的精神的高洁。

和兰花在先秦时代的广泛利用，是两回事。

“秋兰馥郁有幽香，不谓无人不吐芳。

最好移根来一室，试纫幽佩意何长。”宋·吕颐浩《兰室》

到了宋朝，兰花的种植，朝着审美方向飙升。

士大夫，文人热爱兰花，正是兰花在都市里难以养活，反而更催生了兰花的盆养，盆景，将兰花兰草放置室内，观察其修美青翠的长叶，婆娑的状态，坚挺的花穗，迷人的幽香。

有兰花的房间，雅称兰室。

那秋兰开花馥郁有幽香，孔子说，兰草无人也会散发香气。

我移植一盆兰草，放在室内，想象像屈原一样，兰花缀在身上，那种感觉何其美好深邃。

实际这个时候，兰花的市场价值已经飙升了。

一盆兰花，就叫兰室，他也只是想象屈原，随意将兰花佩戴在衣服上。因为如果他这么做，这盆兰花不保，兰室也无存。

不过兰草兰花的香气，确实优雅，所谓王者之香，也不是浪得虚名。

正是因为兰草不再如上古，因大量使用而培植，而且适合兰花生长的地方也有限，所以反而更加清贵和珍贵了。

“昨夜西风茁紫芽，不应独著野人家。

安仁未倦栽桃李，添此清香一种花。”宋·王庭圭《秋兰寄知县陈邦直》

正是随着人口增殖，适合兰花生长的山林缩减，而人工培植的兰花，就更珍贵。

比如这位诗人，近精心培植的兰草，寄给朋友，知县陈某。

昨夜秋风吹来，兰草挺出了紫色的花芽，我想我不能独自珍藏这些美好，所以特地打包，给你寄去。想你管理着一个县，到处操劳，催耕催种，想让治下，变成桃李富庶之地，应该是十分辛劳。我特地将兰花寄给你，给你案头添另外一种清香，让君子之花伴随你。

一方面，这是真挚的朋友，将最好的兰草兰花寄过去，表达朋友间的友谊和助力。

另外一方面，也有可能是一种雅贿。

在富庶的宋朝，好的兰草身价百倍，用此方式表达联系，可能面上都是清词，底下全是生意。

当代兰花兰草的种植，已经非常普及，人们在花鸟市场，可以花不多的钱，买上一盆兰草，在家里精心养殖，享受精心培育后，在秋露中，兰花的香气。

不过，我还是喜欢那长在原始山野中的兰草兰花，它让人想起先秦时代，人们在山水自然间和兰草率真而随意的互动。诗经说：“士与女，方秉兰兮”，那时水边到处有有兰草，显示当时自然生态的不错。

与其赞美兰花的高洁，不如让我们多珍爱自然，维护天然的生态环境，让兰草一丛丛天然成长，宁可它普通，不愿意它高价或者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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