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师看世界
胡少明,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教书33年了。人们都说“人往高处走”,我的工作内容偏偏是“水往低处流”,教过大专、中专、高中,现在临近退休了,教初中,自嘲曰“厚积而薄发”。是深圳市程少堂研究员的“语文味”课题的核心人员。对教材内容进行文化价值观、哲学性思辩、文采修辞的挖掘,举办讲座,基本上“门人弟子填其室”,有效果,受欢迎。
写作上推崇汪曾祺风格,喜欢从生活里撷取细节反映人物精神,汪先生是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我什么都不是。但我牢记先生的教导:“口味单调一点,耳音差一点,也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对生活的兴趣要广一点。”于是我开始走世界。欣赏各地的自然景观,写出心中的愉悦;了解各国的文化遗产,梳理历史的沿革轨迹;接触他们的社会伦理,坚定自己的道路自信。多做国情比较,才能做真正的爱国者。
我还很欣赏欧阳修的一句话:“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庐陵欧阳修也。”行能同其乐,停能述以文,这是我的人生追求。
鸭绿江断桥原为铁路桥,横卧中朝之间的鸭绿江,最初由日本驻朝鲜总督府铁道局于1909年修建。朝鲜战争期间,被美军被拦腰炸断,此桥沦为废桥。
美军可以炸断大桥横跨两岸的交通,增加物质流通的困难;却阻不断两岸人民、两国政府的精神意识、感情友谊的交流,最终给中国人留下一本爱国主义教育的活教材。每至周末节假日或旅游旺季,鸭绿江断桥之上,游人如织,或凭吊或瞻仰,神情严肃,目光专注。以史为鉴,启迪后人。
庐山有断崖,不是横跨中断,而是纵向笔直,如刀砍斧劈一般,千岩竞秀,万壑回萦;断崖天成,石林挺秀。峭壁峰壑如雄狮立身直行,如猛虎纵跃飞涧,似捷猿攀登枯木,似仙翁盘坐崖岩。在锦绣谷沿绝壁悬崖拾级而上,“路盘松顶上,穿云破雾出。天风拂衣襟,缥缈一身舒。”一路惊险,一路景色;如仙姑锦绣,若大师画卷,令人陶醉,成为庐山热门景点。
杭州西湖的断桥又是天下第一名胜。每当瑞雪初霁,站在宝石山上向南眺望,西湖银装素裹,白堤横亘,雪柳霜桃。石拱桥面无遮无拦,云破日出,气温始升,冰雪消融,露出了斑驳的桥栏,而桥的两端仍然皑皑白雪,依稀可辨的石桥身似隐似现,而涵洞中的白雪银银生光。桥面灰褐,桥下银白,形成反差,远望去似断非断,故称断桥。伫立桥头,放眼四望,远山近水,绮绣织锦,给人以强烈而深刻的印象。
不过这只是一家之言,是现代人的审美观念的代表。历史上关于断桥有好几种说法,值得参考。
明代《西湖游览志》说:断桥是由于孤山延伸来的白堤,到此逢桥而断。断桥因为山脉气韵中断而得名。何以为据?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出巡金陵,深为虎踞龙盘的气势吸引。陪同左右的方士常生、仙导却忧心忡忡地对秦始皇说:“金陵地形险要,气势磅礴,乃龙脉地势,王气极旺,若不采取对策,五百年后会有天子坐镇!”秦始皇大惊,下令断方山龙脉,阻隔了金陵王气;再引淮水贯穿,导引王气外泄。因此从山脉延续,风水变化角度来看,这种说法不无道理,但是煞了西湖风景,给人以败笔嫌疑,杭州人不会认同。
明末的张岱却别立一说,他在《西湖梦寻》道:白堤上遍植桃柳,“树皆合抱,行其下者,枝叶扶苏,漏下月光,碎如残雪”。他认为“断桥残雪”,说的是月影。这样的话,断桥残雪的风景不仅仅在数九寒冬,一年四季,时时常有。张岱是个有闲情雅致的人,写过《湖心亭看雪》,笔下有:“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美妙之句,尽得西湖冬天的神韵。张岱的“断桥月影似残雪”有梅雪之美,丰富了胜景内涵。
《马可波罗游记》里记载元朝时杭州有桥一万二千多座。其中断桥的名气最大,或许因为有白娘子与许仙断桥相遇相识于此,同舟归城,借伞定情,演绎出一段惊天地泣鬼神,感动一切孤男寡女的爱情故事。记得茅盾在《风景谈》里说过,自然是伟大的,人类是伟大的,然而充满了崇高精神的人类的活动,乃是伟大中之尤其伟大者。我们可以仿写一句,风景是美丽的,故事的美丽的,拥有美丽故事的风景就是美丽之中尤其美丽者。风景是故事之根基,故事是风景之眼睛。白蛇传奇是断桥残雪的心眼吧!有眼则生,无眼则死。有了心眼的断桥残雪终于腾空而起,有了生命,有了灵魂。
苏东坡在《后赤壁赋》写到:断岸千尺,江流有声;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坡翁笔意,岸之断既非横亦非纵,实际是一段壮丽空间而已。不仅是风景,而且是意境。有声有色,有形有神,如果把它比作诗,诗中有画;如果把它比作画,画中有诗。妙哉妙哉!
高明的写手写“风”无一风字 ,写“花”无一花字 ,写“雪”无一雪字 ,写“月”无一月字。牛郎织女相会的鹊桥,一年只在七月初七这一天仙鹊聚集,翅羽交接,为有情人完成此岸彼岸的榫合联通,其他三百六十四日皆是断绝。可谓名副其实的“断桥”了。
宋代诗人秦观填词《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叙写牵牛、织女二星相爱的神话故事,赋予这对仙侣浓郁的人情。词中明写天上双星,暗写人间情侣;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读来荡气回肠,感人肺腑。因而也就具有了跨时代、跨国度的审美价值和艺术品位。
《鹊桥仙》为应该有而实确无,连通一宵而断绝百日的情感之桥、心愿之桥、艺术之桥的点睛之笔。有了《鹊桥仙》,断桥不断,情爱永恒。中国的情人节一一七夕那天,当“月上柳梢头”之时,长的幼的都手捧鲜花相约黄昏之后。天地长吟“但愿人长久 ”“天涯共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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