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漫长的封建农业文明史上曾经涌现出一大批忠臣良将,他们灿若星辰,不仅成为重要的历史叙事题材,也成为后世津津乐道的话题,他们或立功或立言或立德,载誉古今,为后人提供了品评讨论的对象和效仿学习的典范。
但不争的事实是,在中国历史上占据着不容忽视地位的北魏王朝的一些重要政治家、文学家被大众忽略了——他们就像太空深处的星辰一样,纵然在闪耀,纵然被一些史学家关注,可是一直没有真正进入大众的叙事视野。
高允,在立功立言立德方面都颇有贡献,不过通史和断代史著作中对他的记述并不怎么多。或许正因为历史文献记载不够翔实,今世的文学界、影视界在关注北魏时主要集中在了帝王和冯太后等个别人身上,不经意间忽略了这位在政治和文学上均有建树的重要人物。
近来,一本名为《老臣高允》的人物传记和读者见面了。作家侯建臣在该书的《引子》中说,“在北魏前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朝廷里有一位大臣,他叫高允。从北魏第二任皇帝明元帝拓跋嗣时代开始,他的影子就开始在朝廷里出现,一直到第六代皇帝孝文帝拓跋宏时代。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历仕五朝皇帝,活了九十八岁。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高允无论在朝时间之久,还是活的年龄之大,都是一个奇迹。”
读过《老臣高允》的五章文字,从高允的“多舛童年”“坎坷历程”到“中年倥偬”“举足轻重”直至“悄然辞世”,你就会赞同侯建臣的观点,“高允就是一个奇迹啊!”
在侯建臣的笔下,高允第一次出场是在五岁时,当时(公元395年)后燕和北魏正在发生征战。在激荡的历史时期,一个五岁的孩子“平时除了研读经史,也习一些天文术数”,“但他更喜欢《春秋公羊》等书”。长辈们深知“立世不易”,“希望他能多学一些才能,在这乱世也好安身立命。”在父辈们讨论后燕出兵北魏之时,这个五岁的孩子已经从天时地利人和方面分析远征,“不占此三,能取得胜利吗?”
公元395年十月,参合陂之战中后燕军队大败。此后北魏军队一路南下,攻克后燕都城中山。渤海蓨县(今河北景县)望族高家也顺应大势投奔了北魏,高允的父亲高韬还被拓跋珪接纳在朝中任了职。
高韬去世后,高允把全部家财给了两个弟弟,自己分文不要。高允更关注的是拜访名师,“博通经史天文术数”。才学和品德让高允在家乡名气日隆,不过直到公元430年,四十岁的高允才有机会被太武帝拓跋焘的舅舅杜超选中任用。初出茅庐的高允担任了杜超府中的从事中郎,成为一位得力谋士。
当时,北魏治下很多地方积累了大量的司法案件,久拖不决。高允、吕熙等人受命分头前往各州评决狱事。吕熙等人都因贪污枉法被处死,只有高允因清廉公正而得到嘉赏。后来杜超幕府解散,高允便离开邺城重回家乡教书,先后受其学业的达一千多人。
公元431年,高允、卢玄、崔绰、李灵、邢颖等被当时的重臣崔浩列入名单征召入朝,高允拜为中书博士。从此,高允走进了北魏政治的核心机构,开始了他的从政之路。不久,高允西出长安,以本官兼任卫大将军、安乐王拓跋范从事中郎。西镇长安期间,高允辅佐拓跋范得当,获得秦地民众称赞。
重回平城中央政府后,高允经历的大事件当属灭佛运动和“国史之狱”了。高允崇佛,而且有很多沙门好友,其中就有昙曜、师贤等。拓跋焘在位期间曾下诏灭佛,将佛门财产和土地充公,寺庙拆毁。高允的心情自是悲怆沉重。正是高允与佛门的关系,为后来昙曜等人的“复出”提供了机会,翻开了武州山石窟开凿的新篇章。
“国史之狱”是北魏历史上的第一大案,案件的导火索是崔浩等修国史“暴扬国恶”,背后的原因则扑朔迷离。已是太子拓跋晃老师的高允受命与崔浩等一起编著国史,自然也卷入事件中。研究者一般认为,太武帝拓跋焘编写国史主要是想彰显一下北魏历代皇帝的丰功伟绩,不过官员们在撰写过程中过于“秉笔直书”,把皇家一些不愿为外人窥探的“隐私”写了进去,还刻石立在大街上供人观瞻。于是太武帝勃然大怒,以崔浩为首的撰写人员纷纷入狱。
太武帝召见高允问,国史都是崔浩写的吗?明白自身处境的高允并没有脱己陷人,也没有按照太子拓跋晃的嘱咐去说,而是告知皇帝几人的分工情况,承认自己编写国史之事。在此生死存亡之际,高允仍能守住良知,表示自己所讲均是实话。太武帝被感动,不仅赦免了高允,还让他负责起草诏书,准备诛杀崔浩及其他参与修史的一百二十八人的五族之亲。高允进谏崔浩等人罪不至死,太武帝改令崔浩族灭,其他一百二十多人止于身死。
《老臣高允》用较大的篇幅展现了太武灭佛运动和“国史之狱”的惊心动魄,在激烈的矛盾冲突中建构了一个忠于良知的政治家形象。在此基础上,侯建臣浓墨重彩地书写了从“东宫案”开始的一系列宫廷斗争,包括拓跋晃东宫被抄、拓跋焘神秘死去、拓跋余被杀、除掉太监宗爱、拓跋濬继位、开凿云冈石窟、拓跋弘登基与禅位、拓跋宏承继大统以及冯太后改革等等。
在惊心动魄的叙事过程中,作者轻松自如地插入了高允和昙曜的交情、高允的生活处境、高允妻儿的状况、高允的文学作品等等。在张力强大的故事主线之外,用这些辅助单元建构着一个多元的历史人物,让一个历仕五帝、宦海五十多年的政治人物更加立体化,“笃亲念故,虚己存纳。虽处贵重,志同贫素”,是一个有坚守、有信仰的楷模人物。
公元487年,高允以九十八岁高龄安然辞世,孝文帝拓跋宏给予了有魏以来最高规格的赏赐。高允在世时曾自信地对他人说,自己有“阴德”,“若阳报不差,吾寿应享百年矣。”“以实为人,以俭为生,以智谋事”为国家坚持到生命终点的高允,证明了自己的预言。
15个世纪前,寿命近百绝非常人敢想象,在今天亦是高寿。《魏书》说,高允“光宠四世,终享百龄,有魏以来,斯人而已”。当代日本汉学家兴膳宏在政治评判以外,还评价高允是“北朝文学的先驱者”。如今,侯建臣用他的《老臣高允》为大众重构了北魏政坛、文坛的这位“双栖”名士,让我们在生动的文字里得以回望这个高大的背影、观察那段不平静的岁月。这是走近北魏历史人物的一个重要窗口,相信会有更多关注、研究高允的文章、著述陆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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