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9月28日下午四时,北京宣武门外菜市口刑场,烈日高照下的刑场上人山人海,这是中国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个日子之一,谭嗣同、刘光第、康广仁、杨深秀、杨锐、林旭等维新变法志士即将在这里被处斩,这六个人史称“戊戌六君子,”而谭嗣同则被称为“变法第一烈士”(梁启超语)。
中国人一向仇视改革者,改革者想减轻国人的苦难,但他的同胞们却向他扔石头!就在六君子被押到刑场时,竟然有围观的百姓向他们身上扔白菜帮子!行刑的时刻就要到了,谭嗣同镇定自若,对监斩官刚毅说:“我有一言要对你说。”但刚毅不予理睬。谭嗣同最后一眼望了望天空,最后望了望他的同胞----那些面无表情的冷漠的看客们。几十年后,鲁迅先生用八个字写出了谭嗣同当时的心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刽子手准备好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从容不迫的谭嗣同忽然笑了,然后大声喊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谭嗣同刑场上的这一声呐喊顿成千秋绝响,至今仍在国人的耳畔久久回荡着。屠刀举起来了,但行刑手连砍三刀也没有把谭嗣同的头颅砍断。刚毅惊惶失措,急命将谭嗣同按倒在地上砍,行刑手又连续剁了几刀,砍得谭嗣同鲜血淋漓,肩胛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刀痕,这才使谭嗣同的头颅落地。血汩汩的流出,一开始是鲜红鲜红的,后来就变成了暗红色,一点点渗入到土里,染红了他静卧着的那片土地。
世间无物抵春愁,合向苍冥一哭休。
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
这是1895年,当谭嗣同听说丧权辱国的中日《马关条约》签订后,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愤流着眼泪写下的一首诗。甲午海战的惨败,使出身官僚家庭的谭嗣同的思想发生了巨大变化,他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徘徊在自己的屋里,思考着国家的前途和救国的道路。经过苦苦思索,他最终得出结论,认为外国列强之所以敢于对中国进行野蛮侵略,主要是由于清政府的腐败。他认为,若想救中国,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变法图新,二是起来革命。
一般认为,谭嗣同的革命思想是从变法失败后才开始产生的,认为谭嗣同是坚决主张变法维新的,其实这是一种误解。在谭嗣同的思想里,变法和革命是兼而有之的,从留下来的一些史料中我们可以看出,早在参与湖南新政时,他就说过:“今日中国能闹到新旧两党流血遍地,方有复兴之望!”他要“废君统,倡民主。”指出“数千年来统治者皆大盗也,实为民贼!”他借朝鲜人之口指出“地球上无论何国,但读宋明腐儒之书,而自命为礼仪之邦者,即是人间地狱。”他还借法国人之口要“誓杀尽天下君主,使流血满地球,以泄万民之恨!”由此可见,变法与革命这两种思想在谭嗣同的心中是并存的。
后来他之所以选择了变法,是从坚决支持变法的光绪皇帝那里看到了希望,于是,他便决定通过改良来达到救国救民的目的,怀着满腔热血参与了维新变法运动。1897年,谭嗣同写成《仁学》一书,这是谭嗣同最重要的哲学著作,在维新派著作中,《仁学》是最激进的,谭嗣同写作《仁学》的用心,是有鉴于中日战争后国家民族陷于危亡的境地、想找出一条挽救国家民族的道路来。《仁学》是谭嗣同在“作狮子吼,作大海潮音”,它对当时思想界的震憾是巨大的,被时人誉为“骇俗之文”、“人权宣言。”
然而,历史并没有按照维新派们的良好意愿而发展,由于变法运动触及了顽固派的切身利益,所以遭到顽固派的强烈反对,加之维新派荒唐的“围园劫后”计划触怒了慈禧太后,1898年9月21日,慈禧太后发动宫廷政变,将光绪皇帝囚禁于瀛台,宣布重新垂帘听政,并下令逮捕维新派人士。
当谭嗣同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他悲愤地说道:“看来,我只有以死殉道了!”就在慈禧太后下令逮捕维新志士之时,日本公使馆开始营救维新变法人士,此时,康有为已经离开京城,梁启超也已躲进日本公使馆,日本友人亲自到谭嗣同所住的浏阳会馆劝说谭嗣同去日本,但被谭嗣同婉言谢绝了。梁启超又亲自劝说谭嗣同,让他一同前往日本避难,但谭嗣同仍坚持要留下来以求一死,他神情庄重地对梁启超说:“各国变法,无不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谭嗣同又将所著文稿托付给梁启超,然后语重心长的对梁启超说:“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今南海之生死未可卜,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吾与足下分任之。”公孙杵臼为保存赵氏孤儿,让程婴出走,自己携假孤儿被杀,程婴后来终于把孤儿抚养成人。月照是日本和尚,进行勤王活动,被追捕,由西乡隆盛收容,月照不愿连累西乡,但西乡却不在乎,与月照在船上一起饮酒唱歌,最后二人相抱一起跳海,西乡被救起,但月照却淹死了。西乡后来变法维新,完成了月照的遗愿。
1927年的一天,梁启超流着泪与学生吴其昌讲谭嗣同的这段往事,从黄昏一直讲到天亮,二人的眼泪也一直流到天亮。
“闰妻如面:
结缡十五年,原约相守以死,我今背盟矣!手写此信,我尚为世间一人;君看此信,我已成阴曹一鬼,死生契阔,亦复何言。惟念此身虽去、此情不渝,小我虽灭、大我常存。生生世世,同住莲花,如比迦陵毗迦同命鸟,比翼双飞,亦可互嘲。愿君视荣华如梦幻、视死辱为常事,无喜无悲,听其自然。我与殇儿,同在西方极乐世界相偕待君,他年重逢,再聚团圆。殇儿与我,灵魂不远,与君魂梦相依,望君遣怀。
戊戌年八月九日,嗣同。”
这是谭嗣同留给妻子李闰的遗书,每每读此信,都会让人泪眼朦胧。谭嗣同慷慨就义后,有一天,李闰因为思念丈夫而在房中哭泣,谭嗣同的父亲谭继洵听见后便劝说道:“媳妇不必悲伤,别看我是朝廷的一品大员,但我儿日后在青史上的地位,不知道比我要高多少倍呢!”
谭嗣同在牢狱中,回顾了自己的一生,觉得自己的遭遇和汉朝的张俭和杜根很相像——张俭因为揭发权贵被通缉、到处逃亡;杜根因为劝邓太后把政权归还给皇帝而受酷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他又想到了已经走掉的康有为等人,以及包括自己在内没有走而即将被杀害的人,颇有感触地写下了一首绝命诗: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时至今日,还有一些无耻的家伙们在讨论谭嗣同死得有没有价值,人生在世,常常会面对许多选择:说,还是不说;做,还是不做;死,还是不死……谭嗣同的师父“通臂猿胡七”说:“谭先生有着过人的学识,并非愚孝愚忠。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要以死来唤醒当时醉生梦死的士大夫阶级……”谭嗣同是一个伟大的殉道者,他最伟大的功绩,在于他对国人的革命思想启蒙作用,他用自己的鲜血使自己的同胞们觉醒了,于是,有良知有正义感的同胞们便不断地进行革命,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起义,终于彻底埋葬了封建帝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中华民族的共和之路上,洒下的第一滴鲜血,就是谭嗣同的!
谭嗣同的英魂永远不朽,他的灵魂将向死而生,并将永远被他的同胞们所牢记在心! “嗣同今年三十余,从此不见结发妻。国之昌盛需流血,流血请从嗣同始。刑场吟哦万人惊,三十三年化碧土。黄河呜咽向天注,抽刀一断断红尘……”写下此文的同时,也写下我对谭嗣同深深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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