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花开为底迟
宋德静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的巅峰之作,蕴含着典雅优美、温婉含蓄的东方文化气质及彻悟生命、哀而不伤的悲悯情怀。其作品中的芸芸人物,个性迥异、命运差殊,林黛玉是最寄予作者思想情志、孤高超逸、情感纯粹的人物形象。
之一:仙姝。
在《红楼梦》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警幻仙姑呈奏于宝玉听的红楼梦十二支曲中“终生误”中有一句: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与现实大观园中诸女儿不同的是,林黛玉前身是来自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株绛珠草,曾蒙赤暇宫神瑛侍者甘露浇灌,得以脱去木质草胎修得人形,因未酬报灌溉之德,故郁结一段缠绵不尽之意。
适逢神瑛侍者下凡造历幻缘,绛珠此世为报灌溉之恩前来“还泪”,所以为宝玉用尽一生的眼泪,直到平生心愿绝灭焚诗稿断痴情了结此案。
曹雪芹对黛玉的描写,多止于风骨神韵,而少于具象的服饰、色彩,而宝玉对于黛玉,诚为痴情真意、志趣相投,而非普通青年男女的欢爱欲望。黛玉性格中的孤高自许、目下无尘,喜散不喜聚、喜静不喜动,也是与此来历相应承。
现实世界里,在与宝玉的关系中,宝钗具有绝对的优势,首先,有金玉良缘之证,通灵宝玉其文曰:莫失莫忘、仙寿恒昌,金锁文曰: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其次,宝钗容貌丰美,艳冠群芳,品格端方,才学广博;三者,宝钗行为豁达、随份从时,处事圆融、善观颜色,在大观园深得人心。
然而宝钗是缺少温度的,金钏含耻跳井、柳二郎“冷遁”空门,宝钗对此身边发生的两件大事反应平淡,并用他言宽慰王夫人和哥哥,反映出她冷酷的一面,如其诗句“任是无情也动人”。因此,虽然宝钗与宝玉终成夫妻,但宝玉的情感世界依然属于黛玉。
之二:诗魁。
林潇湘之诗才,红楼梦多回呈现,无论海棠社,还是菊花诗,黛玉都是尽展风流雅致、逸才仙品,葬花吟及桃花行等更是感伤身世、悲彻入骨。
论作诗,黛玉、宝钗、湘云各领风骚,但宝钗并不将诗作为正务,湘云乃娇憨烂漫女儿之态,唯黛玉以诗人的姿态遗世独立。
陶渊明曾采菊东南、悠见南山,尽显超凡脱俗之气。潇湘妃子一首《问菊》: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即是问菊,又何不是自问呢?
黛玉不仅是诗才、而且是诗魂,她把诗融入生命,把生命交于诗词,在走向生命尽头之际,她用尽全身气力焚烧了旧绢诗稿,了断了对宝玉的一片痴情,完成平生“还泪”之夙愿,与舜帝驾崩后妃子娥皇、女英泪洒斑竹、自投湘水的故事暗合。
黛玉的诗并非简单的闺中女儿的自伤自怜,诗是她的品节,诗是她的生命,是她的精神世界的全部寄予,无诗无黛玉,无黛玉无葬花吟,黛玉是诗人的形象,蕴藉诗人的气质,潇湘馆内清幽修竹数竿,房内呈具笔墨纸砚,黛玉的日常生活一如文人,读书、题诗、抚琴、感时、伤怀。
黛玉平素洁净自好,不从众、不流俗、不屈从,非不能,而非不愿为之,黛玉深恶仕途经济,不势利、不逢迎、不机心,非不能,而非不屑为之,她爱憎喜恶分明,追求澄净纯粹的精神生活,她对宝玉一腔真情挚爱,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所谓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唯此,宝玉视黛玉为精神世界的唯一知己,超越了他对宝钗、袭人、可卿、秦鲸等人世俗的情感及欲望。
之三:花魂。
林黛玉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红楼梦》中宝黛初会对黛玉形神有段描写: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又有借龄官反写黛玉形容之句:眉蹙春山,眼颦秋波,面白而腰纤,袅袅婷婷。
亲人早故、寄人篱下的身世,使黛玉敏感生命如三春娇花之短暂,命运似落花流水之无情,写下“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因花魂与花颜惺惺相惜,所以怜花、哀花、收花、葬花。而“一朝红颜老死时,花落人亡两不知”一诗成谶,花人皆香消玉殒。
在《红楼梦》中,与黛玉属于同一人物谱系、相互影射的,有绝不奴颜婢骨的晴雯,有情深义重的紫鹃,有痴迷诗词的香菱,有孤傲多情的龄官,有刚烈殉情的尤三姐……
其中,晴雯性格爽直、爱憎分明,深得宝玉喜爱信赖,所以托其给黛玉送旧绢子,作为彼此的情感信物。抄检大观园,晴雯因风流艳质、灵巧过人遭谗谤而死,因闻其做了芙蓉花神,宝玉悼撰《芙蓉女儿诔》,改写下“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之句,使黛玉听了,忡然变色。
而尤三姐为证心迹,在意中人柳湘莲面前自刎,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难再扶。她们不同的性格特质、命运结局与黛玉的形象关联呼应、相映成辉。
在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中秋之夜,湘云与黛玉联句: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再次暗示了黛玉孤寂悲凄的命运结局。
黛玉的形象是真实的,她的刻薄、小性,她猜忌、狐疑,她孤高、不合。她胸中无世俗沟壑,所以不思考厉害关系、不懂得权衡利弊、不知晓进退取舍,她对感情的追求真挚而热烈,她的精神世界纯洁而美好,她的本真个性最终被大观园所不容,所以,黛玉的命运结局只能是不幸的。
而谁,又是幸运的呢?在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一回,作者亦以“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为大观园诸芳投射下悲剧的影调。
繁华散尽、人生无常,鲁迅曾如此评
《红楼梦》:悲凉之雾,遍被华林。
最后,用王国维之诗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了结此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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