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浙派名师研究院院长童富勇不久前发表一篇关于职业教育的论文。文中开篇称：1897年，近代著名教育家、经学大师孙诒让在浙江温州发起成立永嘉蚕学馆，这是有史记载最早创办并招生开学的职业学校。这标志着中国开始有了职业学校，孙诒让也从一位经学大师转身为中国职业学校第一个校长，成为最早提倡职业教育并付诸实施的职业教育家。也有学者认为，永嘉蚕学馆是中国最早的3所蚕桑职业学校之一。

△蚕学馆初创时设在郡城永嘉（今鹿城）仓桥关帝庙后（现址为温州实验中学西校区）

于晚岁的十三年，孙诒让从一位纯粹学者，向浙南近代教育开拓先锋的角色转型。他广开学风，创下在温州、处州（今丽水）创（倡）办学校309所的记录，还一度使温州地区的职业学校数量位居全省首位。

经学大师寻求强国之路

强调教育核心是“惟其致用”

孙诒让（1848—1908），精研古学垂四十年，著有《周礼正义》《墨子间诂》《契文举例》《温州经籍志》等三十余部作品，由于他的学术研究极为朴实，故又称朴学家，有着“晚清经学后殿”“三百年绝等双”之誉。

△《周礼正义》书影

孙诒让曾自称“于世事无所解，顾唯嗜读古书”，然而当列强的枪炮声打碎了书斋的宁静，感慨“学校不兴，则士陋而无术，农劳而寡获，商拙而失赢”的他，从爱国知识分子的本能与良知出发，期望通过教育寻求强国之路。

如何做教育，孙诒让的立场和他不守旧、喜创新的性格有关。“每见时贤新论，辄复饮喜玩绎”。孙诒让不仅订阅《申报》《万国公报》等新学刊物，购入中外新学书2643册，还买了一架显微镜，时时饶有兴味地研究。他认为，旧教育的最大弊端是“与现时不相应”，所以新教育的核心在于强调“惟其致用”，以“应时需”。

1905年11月，温州、处州(丽水)两府学务分处成立，孙诒让被举为总理，而后就任学部谘议、浙江省教育总会会长等职。

分学科也重技能

拿下多个全国第一

“数学是自然科学中一门最重要的学科，它造乎其微，则步天、测地、制器、治兵厥用无穷。” 1896年，年近五十的孙诒让创办了我国最早的数学专门学校——瑞安学计馆，专授数理化等现代知识。他在《瑞安新开学计馆序》提出，办馆目的是培养新式人才以适应时代需要，大处可“待国家之用”，小处说也可“以泽乡里”。

△学计馆初址为瑞安卓公祠，馆名由张之洞题写

学计馆办了6年，先后培育了约200名学生，他们具备数学基础并懂得运用现代科学。时值《瑞安县志》重修，这个当务之急的重担，落在了对三角测量已有门径的学计馆学生的身上。经县志局选聘，部分优秀学生首次按新法规的标准完成了全县55个都的测绘任务。

在孙诒让的积极支持下，1897年，“瑞安方言馆”于瑞安城范大桥项氏宗祠开学，设西文（英语）和东文（日语）等科，为浙江近代最早的外语学校。1902年，瑞安学计馆与瑞安方言馆合并为瑞安普通学堂（瑞安中学前身）。

△办蚕学馆时发布的《告温州同乡书》

孙诒让注重对学生技能的培养，以及未来的职业应用。1897年，孙诒让与友人筹资创办了永嘉蚕学馆（为温二中肇始），兼用中西新旧诸法，教导学生养蚕种桑。杭州知府林迪臣筹办杭州蚕学馆时，还曾致书索取永嘉蚕学馆章程作参考，后传至苏州、南京一带。

此外，孙诒让还创办了国内最早的化学专科类学校之一的瑞平化学堂等职业学校，并主张中小学开设职业技术课。直到1908年，孙诒让病笃之际，还计划创办温州农工商实业学堂。有数据表明，当时温州地区的职业学校数量位居全省首位，占全省总数的30％。

筹划创办师范学校

在民间开展“奇葩说”

针对当时的教员多为科举出身、对教育学、心理学一无所知的情况，孙诒让于1903年同林文潜等人成立“师范教育研究会”，以理论探讨的形式推动师范教育的发展。他还在瑞安普通学堂设立“师资读书社”，配备教师无力购买的书籍报刊，并设立“星期讲习会”“博物讲习班”“理化讲习所”等为教师间相互切磋、研究在教学中产生的问题提供方便。其形式类似现在常见的教研组、集体备课组，这些在当时都是一大创举。

值得一提的是，创办于1902年的温州府学堂（后改名温州府中学堂、浙江省立第十中学校等，为温州中学前身），虽名义上为州最高学府，但存在管理、课程等多方面弊端，名不副实。孙诒让推其得力助手刘绍宽为府学堂监督，从学风、教风、校规等方面整饬，将一所腐败的官立中学重振为颇具生气的新学校。

△刘绍宽聘请张震轩任国文教员的聘书

为培养合格教员，孙诒让积极筹划创办师范学校，如温州师范学堂，处州初级师范学堂等（位于丽水）。其中，温州师范学堂首批有200多名完全科学生入学。“一代词宗”夏承焘、文史专家苏渊雷、历史学家陈竺同等都毕业于此。

△温州师范学堂多次更名，于1913年改为浙江省立第十师范学校

“国民之智愚贤否，关国家强弱盛衰。初等小学本应随地广设，使邑无不学之户，家无不学之童。”为普及教育，孙诒让在瑞安普通学堂附设4所蒙学堂，并在《温处学务分处暂定学堂管理法》的制定中，以奖惩并用之举，保证适龄儿童入学。

孙诒让还将视野扩展到社会教育领域，支持或参与创办了瑞安务农会、瑞安天算学社、瑞安演说会、普通话讲习所、温州通俗教育社等组织，开启了教育为大众服务的先河。其中瑞安演说会，每月逢朔望有名家演说时事政治、科学知识等，学堂师生及各界人士参加，听者达数百人。这种开放阐述观点的盛况，比现在风靡的《奇葩说》要早上百年。

提倡女子入学

成就姐妹花的求学佳话

孙诒让还大力提倡女子入学。1906年，他倡办德象、宣文、毅武三所女校，带头送女儿入学。

△德象女校旧址

东瓯名画家蔡英(1861—1918)膝下有两女：长女蔡笑秋和次女蔡墨笑。两姐妹从小受家庭熏陶，酷爱艺术。蔡笑秋六岁时与平阳一陈姓人家的男孩订了婚，不幸的是男方夭折，蔡笑秋因旧俗要为其守寡。

一次，蔡英在与孙诒让谈及长女境况。深感同情的孙诒让，将此事记在了心中。光绪三十年(1904年)，天津创办首所国立女子学校——北洋女子师范。孙诒让当即劝说蔡英让女儿报考。在孙诒让竭诚相劝下，本心中无底的蔡英最终点头。除了18岁和14岁的蔡家两姐妹，平阳毓秀女塾两个同学屠素侠和阮蜚娥，也有意同往。临行前，孙诒让亲笔写了推荐信，交由她们带上。当时，温州府五县赴考的唯此四人，她们也成为近代公办女子师范学校最早的温州学生。蔡氏姐妹学成归里后，效仿孙诒让，投身桑梓。

开温处两地学风

所创学校百年留芳

1908年6月20日，孙诒让患病卒于故居，浙江省各校停课致哀。从1896年创办学校到1908年逝世，这13年间，孙诒让在温州、丽水两地，共创（倡）办各类学校309所，其中包括温州中学、瑞安中学、丽水中学等知名学府的前身，开启了浙江近代教育的序幕。

△为纪念孙诒让，温州学界建籀园

2018年12月，恰逢孙诒让170周年诞辰暨逝世110周年，孙诒让教育思想研究会暨浙南百年名校联盟成立大会在瑞安中学举行。以温州中学、瑞安中学为首的52所温州各县（市、区）的百年名校加入该联盟。52校中，26所学校由孙诒让先生创（倡）办。

联盟宣言：“同梳乡贤兴学历程，共承前哲教育宏愿。”百余年前，孙诒让毅然走出书斋，号召教育救国；百余年后，他的治学精神、教育思想依然绽放光彩，如一块精神地标，敞亮了教育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