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9日,科睿唯安发布2020年期刊引证报告显示,中国矿业大学主办的《矿业科学技术学报》首个影响因子为3.903,在同类学科里的21种国际期刊中排名第二位(国内首位),位列一区。
在《矿业科学技术学报》成为中国煤炭行业第一本也是唯一一本被SCI数据库收录的期刊的荣光时刻,骆振福的办公桌上,他倾尽全力主办的两份期刊静静地摆放,办公桌旁一把边角已露出海绵的座椅,仿佛也在等待着什么。
只是,它再也等不回它的主人了。
在与病魔顽强斗争了半年之后,骆振福的生命之钟停摆在2020年5月8日14时,定格在57岁的年华。
“要将学术期刊办成世界一流的顶尖刊物,要让世界看到中国矿业科技的发展,听到矿大声音。”2004年,刚担任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编辑部主任时,骆振福在心底埋下了梦想的种子。这个梦,一追就是16年。他曾说,“学报是我的孩子,比我的命还重要”,他何尝不是用生命之光燃起了学报的追梦之路?
路虽远,行则必至
“刚刚接手学报,生存和发展都举步维艰。特别是英文版,国内外学者对它知之甚少,即使有知道的,也对它不屑一顾。大家都看重国外的刊物。”刚刚接手编辑部主任之初,学报的微妙处境让已是国家“百千万人才工程”全国煤炭系统专业技术拔尖人才、选矿领域专家的骆振福始料未及。
困难,重重的困难,沉重地压在骆振福这位新任主编肩上。但困难和险阻,从来都不是骆振福退却的理由。
1986年从天津大学应用数学专业本科毕业后被分配到中国矿业大学数力系工作时,向科技进军的梦想就激励着他继续师从著名选矿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陈清如攻读矿物加工工程专业硕士、博士。
那时,为了获取现场第一手资料,骆振福在选煤厂一待就是几个月,跟选煤厂工人同吃同住开展实验。身为南方人的骆振福,在黑龙江七台河冬天零下30多摄氏度的寒风中,每天和同事陈尉一起,沿着铁轨,早上从距离实验场地2000多米的工棚走过去,晚上再走回来。
1991年的暑假,中国矿业大学文昌校区选矿楼异常闷热潮湿,骆振福带着几名新入职的教师一起做流态化基础实验。不同的密度筛、不同的开孔率,每换一次参数,上百个螺丝拆了再装,骆振福的手上磨出了老茧,磨出了血泡。当时除尘效果差,在化工学院副教授陈增强的回忆中,一天下来,他们除了牙齿是白的,其他地方全布满了煤灰。
在赵跃民教授带领下,骆振福任骨干的高效干法选煤团队,成功研制了新一代干法重介质流化床分选机,开发了模块式高效干法选煤工艺系统,实现了世界选煤技术的重大突破。
这些经历内化为骆振福的奋斗品质。这次,他依然不会退缩。
“矿业工程方面要有中国的体系、中国人的话语权、自己的顶级刊物。如果以前没有,我来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用学报汇聚全球矿业学术领域的顶尖学者,推动我国矿业工程科学发展。”学术自信给了骆振福强大的力量,他坚信,“把学报当作自己的孩子,就一定可以养大养好。那时它肯定会反哺学校、回报国家。”
要让学报走上国际学术舞台,邀请世界一流专家学者组建高水平的国际化编委会迫在眉睫。骆振福一有机会就联系矿业学术领域的顶尖学者,只要出国开会,哪怕要绕很远的路,骆振福都要找机会拜访他们,用一片热忱打动对方,和很多国外顶尖学者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
于是,学报英文版中来自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德国等16个国家的国际编委比例达到80%的目标从理想走向了现实,其中不乏矿业学科领域国际顶级学者和一批活跃在学科前沿的中青年学者。此后,随着学报与爱思唯尔出版集团签订了开放获取合作协议、与汤森路透中国公司展开深层次合作,一步步实现面向全球用户开放免费下载获取以及全球推送服务,学报的国际影响力也大大提升。
美国现代长壁开采与采动岩层控制研究领域奠基者、美国国家工程院院士Syd S.Peng每次到矿大,总会抽出一天时间到学报进行交流。在他的记忆里,骆振福对他们共同制定的任务计划和时间表,总能始终如一地遵循,“在整个过程中,他目标明确,坚持不懈,有耐心,从不放弃”。
前路崎,无顾往矣
2005年,当人们得知骆振福以学报进入SCI为目标时,无不觉得他是痴心妄想。
可骆振福偏偏不信邪。“进入SCI只是个手段,要走专业化、精品化道路,最终是要实现国际化,即编委的国际化、读者的国际化、作者的国际化和引用的国际化。”骆振福敏锐地意识到,高校期刊普遍呈现的综合性特征会带来严重的同质化,要真正在国际学术领域闯出一片天地,必须瞄准特色化发展。
在“将学术期刊办成世界顶尖刊物、让世界看到中国的矿业工程”整体办刊目标之下,学报分三个阶段发展的目标,在他和学报同仁心里,从未动摇过。
第一个阶段,2004—2005年,在稿源匮乏、无米下锅的窘境下,果断改季刊为双月刊,缩短刊期和发表周期,着力提高稿件质量。第二个阶段,2005—2009年,继续提高稿件质量的同时,与国际出版公司合作,积极推进与国际接轨,成功实现学报英文刊正式被EI数据库收录目标。第三个阶段,2009—2019年,用十年时间探索国际化、专业化办刊道路。
其间,在邀请国际知名专家学者担任合作主编、增加编委会成员的国际比例、建立健全编委会管理制度、与国际会议合作出版专刊、紧跟学科发展方向参与国际学术交流等举措的共同推动下,学报英文版在2013年、2016年两次入选科技部、财政部等七部委组织的“中国科技期刊国际影响力提升计划”,2007年、2019年分别被EI、SCI收录,成为我国唯一被SCI收录的煤炭类期刊。学报英文版还在2019年入选科技部“中国科技期刊卓越行动计划”。
似乎是从树立了国际化办刊目标的那一刻起,骆振福便喜欢上了深夜。这样,虽然远隔重洋、有几个小时的时差,他依然可以心无旁骛地和国外同行、专家进行交流,也可以在夜晚静静地思考规划学报的发展和路径。天一亮,他继续全情投入白天的工作。
2019年下半年,“卓越计划”期刊答辩前两三天的晚上,骆振福几乎“魔怔”了。他回到家也不休息、不吃饭,让爱人戴丽当评委,自己反复演练,要把汇报时间严格控制在八分钟内。九分钟,不行,改!八分钟,还不行,再改!
“答辩对于入选‘卓越计划’至关重要,多一分一秒都不行!”最后,终于在七分半内说完,说好了演练完就吃晚饭,他却累得趴在餐桌上直接睡着了。
几经周折,学报英文版如愿以偿以全新面貌登上了国际学术期刊舞台。
人已远,梦犹在
学术期刊国际化的路,并不好走,何况骆振福前行的脚步如此急促,如此时不我待。去国外参加会议,乘坐火车、飞机和汽车,辗转50多个小时到达会议地点后,骆振福总是马不停蹄开展工作。回国后,他也从不倒时差,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处理工作。高强度、快节奏和连轴转式的工作状态,让骆振福的身体在2018年底出现了免疫系统的“警告”。
2019年,正值学报发展进入最关键时刻。面对学校组织的例行体检,从上半年开始,预约三次,他拖延了三次。为学报发展的四处奔波中,疼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频繁,黄豆大的汗珠时不时从骆振福的额头上冒出来。连续几天夜里,他在疼痛中醒来,不得不在客厅和餐厅之间踱步缓解。但第二天,只要疼痛稍微减轻,他就立刻去办公室处理工作。
“卓越计划”答辩完成后,他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爱人急了,“强制”他去医院检查,这一去,他就被留在了医院里。“你咋这会儿才来?”看到检查结果,医生震惊了,“癌症晚期,已经扩散,错过了最佳手术治疗期!”
一纸诊断书如同晴天霹雳!
骆振福的内心极度慌乱。他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学报还没有进入SCI,有几篇投稿论文还没有审阅,学生的科研方向还没有规划好……他像陀螺一样不停旋转的工作节奏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即使如惊涛骇浪里一叶飘摇的扁舟,骆振福仍强迫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他尽力向身边人隐瞒自己生病住院的事情,也不让别人去看望他,不希望自己的病情耽误了学报的发展。
“骆老师像消失了一样,安排好工作后,我们以为他出差了,结果手机怎么打都打不通。”同事们都觉得不对劲,但是谁都联系不上他。“后来我们知道,骆老师真的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学报编辑部的同事王继红说。
一次,有一件事急需骆振福敲定,王继红不得不打电话给戴丽,当时骆振福正高烧不退,戴丽在电话里哭着说:“骆老师高烧不能接电话啊!”这时,王继红在电话里听到骆振福与戴丽争吵了起来。“我听到他说:‘学报是我的孩子,比我的命还重要!’”每每想起这件事,王继红总是掉泪。
当获知学报顺利进入SCI后,回到家静养的骆振福满心欢喜,又像打了强心针,不断地琢磨如何正常出版刊物,如何更上一层楼。夜里没法睡觉,吃了止疼药、贴了止疼膏,他还是想着工作的事情……因为那个执着的梦想,从未曾远离。
对于骆振福而言,这一生是无愧、无悔、无憾的一生。
《中国教育报》2020年10月26日第4版
作者:本报记者 柴葳 通讯员 卢进丽 李秀 刘尊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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