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尧去世之后,将帝位禅让给了舜,据说按照当时习俗,全国需要致哀三年。三年之丧毕,舜将帝位让给了尧之子丹朱,自己躲到南河的南岸。但诸侯不朝拜丹朱,却偏偏跑到舜这里来,打官司的也不去找丹朱,而是找舜.......舜感慨一句“天意如此”,于是正式登基为帝。
帝舜去世之后,将帝位禅让给了禹,三年致哀结束之后,大禹将帝位让给了舜之子商均,“禹亦乃让舜子,如舜让尧子”,但诸侯还是只认大禹,不认商均,于是大禹无可奈何的登基为帝。
夏启和禹的关系(夏启作为夏朝第一个帝王打破了传统的禅让制确立了)
鲁迅在《狂人日记》中说,他读历史发现,满本都写着“吃人”二字。但相信大家读帝舜与大禹的事迹,至少字里行间都写着儒家的“道德仁义”四个字,爱江山更爱道德,所谓“江山诚可贵,道德价更高”。在权力面前,舜禹的高风亮节令人匪夷所思,却也未必不可能,可能上古时人们的道德水平就是高,道德的约束可以战胜权力的诱惑。
上述舜禹记载虽然出自史家司马迁的《五帝本纪》,但他们言行举止都是儒家标准。司马迁不是儒家门徒,但在写五帝、夏启历史时,材料主要源于《尚书》,而《尚书》相传孔子亲自编辑,其实即便不是孔子亲编,通过其内容也可以看出浓浓的儒家风格。司马迁的人品可靠,不会编造历史,但儒家的《尚书》就未必真实了,比如夏启继位的历史就不太符合逻辑。需要说明的是,现存今文《尚书》中没有夏启继位的记载,但根据《史记》大量援引《尚书》资料来看,估计司马迁时《尚书》有夏启继位的相关记载,只是后来失传了。
大禹去世之后,将帝位禅让给了伯益,三年致哀结束之后,伯益继续发扬高尚精神,把帝位让大禹之子启,自己到箕山之南去躲避。然后,伯益傻眼了,诸侯并未朝拜伯益,反而纷纷朝拜启,于是启就任帝位,由此开启了夏朝。
诸侯放弃伯益,选择启的原因有二:一方面,大禹之子启贤德,天下人都归心于他;一方面,伯益辅佐大禹的时间较短,天下人并不服从他。按照儒家叙事,启比伯益更贤德,更得天下人心,所以该启接任帝位,天下有德者居之嘛。
但这两点理由站不住脚跟,夏启贤不贤,后人谁也搞不清楚,反正《夏本纪》中只有“禹子启贤,天下属意焉”这么一句话记载,伯益却不仅贤德,而且长时间跟在大禹身边。
大禹治水时,“禹乃遂与益(伯益)、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此时大禹还未三过家门而不入,“启”最多还是一个小孩;治水成功后,大禹与伯益、皋陶一块儿在舜帝面前谈话。大禹继位后,先是安排皋陶为继承人,皋陶去世之后,大禹安排伯益为继承人,把国政授给伯益。十年之后,大禹到东方视察,到达会稽,在那里逝世,把天下传给伯益。
《尚书·尧典》中说,伯益在舜帝手下担任虞官,掌管山泽,繁育鸟兽。虞官是掌管山林湖泊草木鸟兽,直到清朝还存在这么一个官职,如今看来好像没什么,但在农耕还不算发达的大禹时代,这绝对是一个肥差。另外,《吕氏春秋·勿躬篇》中说“伯益作井”,以及其他一些史书上说伯益根据当地地势低洼的特点,教给民众种植稻谷,促进了农业的发展等。
仅根据《五帝本纪》记载来看,伯益辅佐大禹治水,还有过十年执政经历,应该是诸侯朝拜的对象才对。这样一位老革命,史书上却说他贤德不如“启”、“佐禹日浅,天下未洽”?同时,夏启之贤只有空泛的一句话,没有贤在何处的具体记载,也没有说他让天下信服的执政能力在什么地方,这么一个“启”怎么可能比伯益更优秀?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舜禹启的“三年之丧”说法,首先提出者是孔子,唯独儒家倡导的丧制,汉朝之前只有孔子一位门徒为孔子守孝三年,其他没有一例守满三年的。汉文帝、汉武帝时期,都曾出台三年之丧制度,但都没有成功,直到东汉时期才流行开来,司马迁时期还不流行三年之丧,国家也不支持。因此,舜禹启时代,肯定不存在三年之丧,这是儒家篡改上古史的一个重要证据。
对于夏启得位的记载,其他史书记载与司马迁的记载截然相反,充满了黑暗风格。
《韩非子:外储说右下》记载:“益代禹立,拘启禁之,启反起杀益,以承禹祀”,或说“古者禹死,将传天下于益,启之人因相与攻益而立启。”前一句说的是伯益囚禁了启,启在党羽帮助下反杀了伯益,然后继承帝位,后一句说的是伯益继位之后,启党羽攻击伯益,最终取得帝位。无论是哪一种说法,都可谓赤果果的血腥斗争。
《战国策:燕策一》记载:“禹授益,而以启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传之益也。启与支党攻益而夺之天下,是禹名传天下于益,其实令启自取之。”这一记载让大禹形象翻车,原来大禹暗中布局,表面传位伯益,实则大权已被启所掌握,最终让启自取帝位。
《竹书记年》记载:“益干启位,启杀之”。
《夏本纪》的记载过于温情,在权力面前,大家似乎都谦虚的不得了,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韩非子》、《战国策》、《竹书记年》与《夏本纪》谁更符合逻辑一目了然,估计儒家自己也知道。
但儒家不能那么写,因为如果揭露夏启得位真相,批判夏启得位不正,那么岂不是说天下并非有德者居之,可以通过阴谋、武力豪取?为了儒家理念着想,那就只能美化夏启,但美化夏启得位问题,却又会导致自相矛盾,之后乃至背叛了禅让制。在夏启得位的逻辑上,儒家估计伤透了脑筋。
儒家叙事下的“启代伯益”,原因在于启更贤德、更能干,虽说这一原因解释得极为苍白无力,漏洞百出,但龙生龙凤生凤,大禹之子可能就是这么优秀,就是深得天下人信服,因此可能是笔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接下来的记载却又自相矛盾了。
由“启”变为“夏启”之后,召开诸侯大会确立统治地位,《春秋》记载是“钧台之享”,相当于黄帝的釜山合符,大禹的涂山之会,大概是出台了一些世袭帝位的举措,引起了以有扈氏为代表的部族不满,于是夏启在甘地与有扈氏爆发一场大战。战斗开始之前,启作了一篇《甘誓》的战斗檄文,痛斥有扈氏“蔑视仁、义、礼、智、信五常的规范,背离天、地、人的正道,因此上天要断绝他的大命”。
有扈氏“叛乱”的原因在于,夏启要改变禅让制,而儒家一直津津乐道于禅让制。按理说,夏启破坏禅让制的做法,应是不义之举,让“天下有德者居之”变为“天下有血统者居之”,本该是儒家鞭挞的对象,有扈氏维护禅让制应该是表扬的对象,但史书记载是夏启“遂灭有扈氏,天下咸朝”,这下子夏启真的让天下归心了。
夏启清除反对势力之后,不少史书上记载“荒于音乐和饮食”,以至晚年爆发武观之乱,政局动荡夏朝差点分崩离析。太康继位之后,继续耽于享乐,不久之后发生“太康失国”,夏朝中断了长达半个世纪的统治。当然,《五帝本纪》中并未提到夏启“荒于音乐和饮食”,也未提及武观之乱。
如果肯定禅让制,那么夏启就是乱国贼子,有扈氏反而是正义一方;如果肯定夏启,那么就是否定禅让制,违背儒家的追求。这是一个难解的命题。更严峻的问题在于否定夏启,岂不是说乱国贼子也能成为帝王,这不是打脸儒家的“上古以德服人,以仁义道德取天下”的思想基础?
按照儒家的舜禹形象塑造,他们都是“至德”之人,不会背叛禅让制,不会背叛“道德仁义”,继位时可以塑造为百般推让,最终舜禹不得已的情况下顺应天意,谦虚、仁义、能干、临危受命、顺应天意等等跃然纸上。虽然这种“高大全”让人不可思议,但总归逻辑上能说得通。毕竟,上古史料就那么多,想怀疑都缺少史料佐证。
不过,夏启与舜禹不同,伯益贤德与功绩看得见、摸得着,夏启的看不见、摸不着,更何况夏启资历远低于伯益,之后又干出家天下与破坏禅让制的事情,明显是靠武力、阴谋夺取帝位。对于这样的夏启,儒家叙事模式却依然与舜禹一样,即“诸侯皆去益而朝启,曰:‘吾君帝禹之子也’,于是启遂即天子之位”,岂非很扯?在儒家笔下,天下诸侯不需要思想、没有利益诉求,犹如“工作中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如果伯益在与夏启斗争中获胜,成为一朝开国之君,想必儒家叙事会是“三年丧毕,益亦乃让禹子,如禹让舜子。诸侯归之,然后益践天子位。”
当然,春秋战国时期,战乱频繁,民不聊生,儒家这么叙述上古,其实未必是坏事,因为通过上古舜禹启等的继位,劝说当时君主不要迷信武力,而要注重仁义道德,如此才能让天下真正归心。但不管如何,通过夏启得位来看,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舜禹启的记载中就体现了春秋战国文人探索的救世之路。
参考资料:《尚书》、《史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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