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中国,有所谓“国学热”,实乃是一种虚热,一种欺骗。
国者,国家之谓也。以国家定君主,是为“国王”。以国家定语言,是为“国语”,汉语即我国语也。以国家定歌曲,是为国歌,《义勇军进行曲》,即我国歌。以国家定杰出人物,是为“国士”。以国家定美人,是为“国色”,如西施。以国家定棋员,是为“国手”,如聂卫平。以国家定叛徒汉奸,是为“国贼”,如汪精卫……
即是说,凡一国之某事某物某人,称得上“国家级”者,便可冠以“国”字。
那么“国学”又是什么玩意儿?这个偏正结构名词,曾经一时,包括新近几年,虽然常挂在摩登文人口头,在一般词典里,却找它不着,可见并不是什么被普遍认可的、大众化的、普及的东东。但按常识和一般逻辑,我且将它解为“中国独特的顶级学问”吧。
关于中国独特的东西,多了去了,却并非皆是学问,如女人的小脚。学问有百科,也并不都上升到“顶级”。“国学”这“中国独特的顶级学问”,又是些什么学问呢?我想无非是关于中国历朝历代文学、历史、哲学,还有科技、语言等方面系统的、精深的、专门的、有别于他国的知识。“五四”学人提出“整理国故”——故,便是“从前的”,甚至“固有的”;所整理对象,大约是这些方面的原材料。
如果说,被“整理”出的“国故”中的精华,便是国学,那么国故中的糟粕,便不属于国学。不入流,何以学?可是,那精华和糟粕,很多时候,是不容易辨析清白的。学问家甲认为精华的,学问家乙却视之为糟粕,反之亦是——这是常有之事。在“精糟混沌”之时的“国故”,算不算国学,古学问家尚难定论,所以当下掀起的所谓“国学热”,与“国学”是否沾边,咱们且稀里糊涂胡乱叫着吧。
但是学问,向来需要冷静下来做。这原是极少数耐得住寂寞,板凳愿坐十年冷的顶尖学人的苦差事,却不是凡夫俗子瞎凑热闹,搞“大呼隆”的狂欢和娱乐。其实干任何事,一旦不循规律,反常地“热”起来,必定不是好兆头,也带不来好结果。比如身体好好的,吃喝拉撒睡如常,你胡乱折腾到脑袋发昏,通体发热,42摄氏度,必是大病了。又如国民经济发展,不是一步一步走,却要“一天等于二十年”,接着必是大萧条,大衰退,大崩溃。做学问,这绝对的慢功夫,是可以大“热”特“热”的吗?
但是近年,“国学”,却真的热而闹起来啦。
众多高等学府,频频大办啥企业老板、成功人士,甚至少儿的“国学班”,广告漫天飞,学费动辄数万,蛮像旧时叫卖大力丸的在闹市声嘶力竭的作秀。此二者不同之处即在:大学以堂皇高雅的“学问”招徕;跑江湖的打着玄乎其玄的“神奇”招牌。
卖大力丸,自是无奈低层游民谋生一手段,不去说了。可“学问”用地摊手法推销,是什么问题呢?以我之见,是主其事者把“国学”当成了敛财之术,或者将捞钱涂上“国学”的雅衣。他们见钱眼开,财源滚滚而来,哪管国将不国,学将不学。一家著名大学“董事长国学文化班”广告,居然把《心经》《金刚经》等舶自印度的佛经,也冒充“国学”,骗得摩登大款纷纷解囊,便颇有趁“热”挟私和欺负愚人之嫌。
或曰,办国学讲堂,是为了让传统文化道德,与今之市场理念有机融合。南社诗人马君武诗曰,“须从旧锦翻新样,勿以今魂托旧胎”,有道理。君不见,今之镀了“国学”之金的大老板,成为披着“儒商”迷人外衣的弄潮儿,其造假欺人花招,却更其高超,更加“迷人”啦……
说到底,这些人在玩国学,在唬人。有几人孜孜矻矻追索国学之精意,或者至少真的在意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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