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都头郓哥（作者原创授权）

之前，笔者与大家品读了《荡寇志》（《水浒传》续书，清代余万春著）第一百零九回，吴用反攻新柳寨失败，翻盘的机会彻底丧失，兖州岌岌可危。今天我们继续品读《荡寇志》第一百一十回“祝永清单入卖李谷，陈希真三打兖州城”，看看后续发展如何。

顾大嫂的绰号（顾大嫂的老公）

情节简介：陈希真等击败吴用后，祝永清派人前来请求出兵直打兖州，陈希真同意了。于是祝永清用“送王归殿”的办法迷惑撤退的吴用军，陈希真却在另一路攻打镇阳关，吴用看破后，火速退入镇阳关，而祝永清兵打飞虎寨。此时猿臂寨内应魏辅梁、真大义已经彻底博得了梁山的信任，魏辅梁假意建议由吴用、李应守镇阳关，自己在城内防备卖李谷，又派真大义去收卖李谷。吴用等不知是计，欣然答应。结果与真大义一起镇守卖李谷的杨雄被真大义射杀，陈丽卿等直接攻入兖州城，出城救援的孙立被埋伏好的栾廷玉活捉，镇守飞虎寨的解珍、解宝被栾廷芳所骗，双双阵亡，顾大嫂被陈丽卿所杀。镇阳关的吴用、李应派石秀去救援城中，却被真大义砍断手臂后活捉。吴用经过推想，终于识破魏辅梁内奸之计，却为时已晚，只好和李应等放弃镇阳关，逃回梁山。祝永清等人将捉到的梁山好汉以残忍手段处死，然后写信请云天彪代为办理招安之事。

都头曰：此回是陈希真攻打兖州的最后一战，通观俞万春设计的三打兖州整个情节，可以说主要是有两个特点，一个是模仿写法，一个是因果报应。关于模仿写法，在上期专栏中我们已经详细说过。而关于因果报应，俞万春可以说在三打兖州整个过程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水浒传》原著中与引发祝家庄事件以及最终打破祝家庄有关的好汉主要有杨雄、石秀、时迁、李应、杜兴、孙立、孙新、解珍、解宝、邹渊、邹润、顾大嫂、乐和诸人，俞万春为了替祝家庄“报仇”，于是把上述人等一股脑地都弄到了兖州，并安排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被祝家庄的后代祝永清、祝万年等用原著中祝家庄诸人被杀的方法所杀，以达到泄愤的目的。报仇的目的足够明确，因果报应的观点也够明显，但是这样的情节实在是太无厘头，太不合逻辑了，当优秀的文学人物彻底沦落为作者泄愤的工具，且用凌迟、碎割等手段将他们消灭，甚至为了以牙还牙，连眷属都尽行杀戮，不留一个的时候，留给读者的只能是阴森可怖的回忆和看清雷将散仙面具背后真实的人性。说到这里，我们还是先来看看此回中涉及的历史典故。

（清末出版的《荡寇志》三打兖州插图）

第一个典故是猿臂寨众人与内应魏辅梁、真大义合谋攻打兖州，“大义将口号告与永清，永清急令栾廷芳将三千人马，授了密计，赴飞虎寨去。大义急令就本山放火。永清急令栾廷玉领三千人马在谷口北面埋伏，待有贼兵来救，即便擒捉。大义急令本部人马拔寨起身。永清、丽卿急令本部人马，随大义直趋兖州南门。”范金门在句末批道【急令，五。笔势如春潮带雨。】“春潮带雨”出自唐代诗人韦应物的《滁州西涧》，全诗为“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春潮带雨晚来急一句愿意是指傍晚时分，春潮上涨，春雨淅沥，西涧水势顿见湍急。在《荡寇志》中，兖州之战已经到了决胜时刻，在这个紧要关头，作者通过描写五个“急令”，在短时间内将攻取兖州并消灭梁山兵马的计划全部部署完毕，因此范金门将其比作春潮带雨，认为行动十分迅速。

第二个典故是陈希真等打破兖州后，论功行赏时，“惟有魏辅梁功劳最大，只因自不愿叙功，所以纪功不及。”范金门在句末批道【剔清。刘广亦不纪功者，与希真分相均埒，非绛、灌之伍也。】所谓绛、灌，即指西汉的绛侯周勃与颍阴侯灌婴，二人均是跟随汉高祖刘邦打天下的大将，为西汉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绛、灌之伍就是代指将领。在本回中，所有参与攻破兖州的猿臂寨诸人中，只有陈希真、刘广、魏辅梁三人没有论功，魏辅梁是因为自己要求不愿纪功，而刘广、陈希真二人则是被作者视为统帅，要高于祝永清、陈丽卿等大将一个层次，因此论功劳时没有把他们加进去。但实事求是的说，说陈希真作为猿臂寨统帅是货真价实的，刘广也被算作统帅很大原因是靠姻亲的关系，他作为陈丽卿、云龙等人的长辈，如果也与小辈并列论功，会很没面子，所以作者把他和陈希真安排成一样的待遇。

说完典故，我们再说说本回中俞万春、范金门对原著中一个情节的认识问题。在兖州被攻破，梁山多名好汉被捉后，祝永清双眉剔起，飕的提起尖刀，指着社兴道：“待我亲割这个巧言败义、甘心从贼的奸贼！”范金门在句末评道【杜兴定评。余读前传，颇疑三庄盟誓如此，何至一朝决裂。今读此，方知仲华目光如炬也。夫三祝之辱骂李应，耐庵并不实写，而但出之杜兴口中，耐庵之意可知矣。圣叹屡批三祝无礼，被耐庵瞒过矣。】在俞万春和范金门看来，祝家庄、李家庄决裂颇为可疑，所谓祝家三子骂李应的话不过是杜兴的一面之词，正是杜兴挑拨使两庄不和，最终导致祝家庄孤立，被梁山打破。因此说杜兴是“巧言败义、甘心从贼的奸贼。”并认为这是作者施耐庵的本意，连金圣叹都没看出来，因此误认为祝家庄无理，导致与李家庄关系破裂。其实细读原著，我们很明显地就能看出上述说法是站不住脚的，我们归纳一下俞万春、范金门二人的论据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杜兴说假话，一个是作者没明写祝家三子辱骂李应。

先看第一个论点杜兴说假话。

原著中李应第一次向祝家庄索要时迁，是先派一个副主管前去，副主管回来答道：“小人亲见朝奉，下了书，倒有放还之心，后来走出祝氏三杰，反焦躁起来，书也不回，人也不放，定要解上州去。”可见一开始祝朝奉考虑到与李应结“生死之交”，是想放还的，但后来祝家三子认定时迁就是梁山贼人，因此坚决不放人。副主管的话是不会撒谎的，因此从第一次的交涉中我们就可以看出祝家三子的傲慢面目来。而第二次李应亲自派杜兴去要人，祝家三子越发无理，扯书辱骂，喝叫把杜兴直叉出庄门，从逻辑上来讲是完全正常的，因为他们已经认定时迁就是梁山贼人，而李应却要救时迁，所以在他们看来，李应就是袒护梁山贼人，因此什么盟约都抛诸脑后了。百回本在杜兴回李家庄说完要人经过后，还附上了一首诗：“徒闻似漆与如胶，利害场中忍便抛。平日若无真义气，临时休说死生交。”可以说这首诗才是真正代表作者的意思，那就是所谓的联盟誓言不过是一纸空文，一旦发生利益之争，不过是一张白纸。因此结合上下文分析，杜兴并没有说谎。

再看第二个论点作者没明写祝家三子辱骂李应。

这个又是范金门想当然了，因为原著中除了杜兴口述祝家三子侮辱李应外，是有正面描写的。当李应亲自去祝家庄要人，祝彪一口咬定时迁是梁山贼人。李应喝道：“你说他是梁山泊甚人?你这厮却冤平人做贼，当得何罪？”祝彪道：“贼人时迁已自招了，你休要在这里胡说乱道，遮掩不过。你去便去，不去时，连你捉了，也做贼人解送。”祝彪的这句话已经从侧面证明了前面杜兴的话，那就是祝家三子确实是无礼的，因此金圣叹的批语并没有错，也没有被施耐庵瞒过，而是俞万春、范金门不细读原著，强作解人，违背了施耐庵的原意，因此《荡寇志》中说杜兴撒谎挑拨祝、李两家关系纯属污蔑，真正无礼破坏盟约的正是祝家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