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4月14日。在北平弓弦胡同养病的杜聿明，宅邸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电话是在重庆的老蒋打来的，指示他立即返回东北，“望速指挥部队收复东北，有厚望也”。此时，杜聿明刚做完肾切除手术，伤口都没好。

面对老蒋的一再催促，以及四平莫名其妙焦灼战况，病榻上的杜聿明急了，他提前结束休养，重返沈阳。

四平保卫战（四平保卫战国民党守将是谁）

这时候，一场全国瞩目的大战即将爆发。

为了抢占东北，赶在国共和谈前多抢地盘。老蒋要求国民党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4月8日占领四平。

3月31日，熊式辉调集新一军、71军为主力向四平进发，他以为全副美械装备和国军部队，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四平。

但是没想到第一个被派出去的新一军，刚到四平西北的兴隆岭，就遭到我军的猛烈还击，一连几天都攻击不下。还被我军迂回打了个措手不及，吃掉了新38师一个整连的兵力。这一下可惊到了国军上上下下。

新一军

要知道，新一军可是抗战时期的王牌部队。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时，他们在号称“死亡行军”的撤退过程中，历经千辛万苦，沿途死者相望。但这支部队没有垮掉，可见是一支能吃苦、打硬仗的部队。

后成为中国驻印军的绝对主力，在印度蓝伽姆换装成全套美式装备，并接受严格的美式训练。营连排干部均是知识青年，队伍素质高，步炮比例高达三分之二。1944年4月，在亚洲中南半岛地区的缅甸卡盟、孟拱之战中，新一军歼灭日军第三十三军16100多人，并在危难时刻，解救了被日军击溃的英军第三师七十七旅。

孙立人

在攻克密支那战役中，新一军进攻胡康河谷，将号称“丛林作战之王”的日军第18师团打残。因此，抗战期间，新一军以彪炳的战绩获得了“王牌军”的称号。

这一次为争夺东北，特意被老蒋点名主攻四平。新一军自整编以来还没吃过亏，根本没拿共军放在眼里。

可是初战就遭遇挫折，给新1军造成很大的震动。指挥官梁华盛向郑洞国通报情况，“越前进越感到兵力不足”，认为4月8日占领四平街的计划根本行不通，请求援兵保护新1军的侧翼安全。

四平之战纪念馆蜡像

这时，配合新1军北进的71军就倒霉了，他们占领法库县城后，其87师沿公路北进，企图经大洼、八面城迂回到四平。又被陷入我军运动战的“口袋”阵。结果，71军的87师被击溃。

在尝到我军的犀利反击后，国军的行动开始小心谨慎起来，71军赶紧与新一军靠拢，互为犄角，齐头并进，不给我军以可乘之机。

而且新1军的战斗力也并没削弱。两军掩护前进，进抵四平城郊。国军飞机不断的轰炸，并对地扫射，然后又是猛烈的炮火。但是连续攻击9天，但都遭到我军坚决阻击，难以前进半步。

四平外围战斗停滞不前，自已的王牌军连一个小小的四平都居然久攻不下，这让老蒋心急如焚。于是四平战事就一步步扩大。

四平是一座新兴的小城。由于中长路和辽源至通化两条铁路在此交汇，这里就成了通向南满、西满和北满的交通枢纽，也是东北粮油集散地。

从地理上看，四平又是沈阳通向长春的咽喉要道，谁占据四平，则相当于控制了东北的主动权，进可攻退可守。

对于我军来说，如果失去四平，则东北根据地就会被生生切割成南满与北满两部。对于国军来说，如果不占据四平，则很难向长春进军，拿下东北。这从后面的发展形势来说也的确如此。

四平区位

四平市区地势平坦，过去很少打仗，没有防御的城垣。从地形上看，四平是无险可守的。

这时国共和谈到了关键时刻，但蒋介石拒绝了马歇尔提出的立即停战要求，东北的停战谈判，一时陷入僵局。

老蒋执意要拿下四平。结果，四平不能按时占领，还把长春给丢了，这使得老蒋大为恼火。他在重庆宣称，不拿下四平，不停止战争，不打到长春，不商谈和平。

但目前的局面必须要有一个得力的人才能推得动。熊式辉指挥无方，范汉杰是胡宗南的人，东北国民党军将领不欢迎他，内部矛盾重重。

新一军装甲部队

老蒋考虑再三，还是觉得只有杜聿明才能胜任。于是就有了前文急电给杜聿明的事。杜聿明不顾手术尚未痊愈，于4月16日返回沈阳。

从4月18日开始，杜聿明回到东北前线，取代指挥不利的熊式辉。国民党军队重整旗鼓，向四平冲杀过来。

杜聿明的计划是前线部队继续猛攻四平。而他却立即命令廖耀湘的新六军先取本溪，本溪是沈阳的门户。攻克本溪就可以将南满的东北民主联军压迫至连山关以南，这样既可以保证沈阳的安全，安定国民党军队的后方，然后再抽调出一个军以上的兵力，北上增援四平。

与此同时，林彪预料国民党军会再次大举增援四平，急电北满与长春部队南下增援。

几天内，东北我军主力云集四平。黄克诚3师的7、8、10三个旅，万毅纵队，梁兴初的山东1师，罗华生的山东2师，杨国夫7师的20、21两个旅，邓华的保1旅。加上后来从北满调来的359旅、7师的炮旅，总数将近8万人（不计外围部队）。东北民主联军的精锐云集。

战士与坚决保卫四平

一场惊天动地的国共大战已一触即发。

为了避免被动，我军把主要防线设在四平城外的小高地上，与国民党军决战。各部队进行了充分的战前动员，战士们摩拳擦掌，准备和国民党军队大干一场。

同时，各级指挥员都接到了林总命令，要以最大决心坚守防线，没有命令不得后撤。

这时，国军也在不断的调兵遣将，52军一部也开始增援四平，四平呈现出决战的态势。

四平保卫战的第一阶段打响。

4月18日，郑洞国指挥的国民党新1军在飞机、坦克支援下，向四平城南的泊罗林子、三道林子和鸭湖泡外围阵地发起进攻。守卫三道林子的7师战士顶着国民党军的密集炮火，用机枪和手榴弹与蜂拥而上的敌人展开激战，18日一天打退了多次冲锋，守住了阵地。

这天，国民党新30师以一个团兵力向鸭湖泡发起三次进攻，也被我军56团战士击退。第二天，新30师寻找我军防御薄弱处集中力量猛攻。我军在鸭湖泡的一处阵地被敌人炮火打烂，被迫后撤，国民党军打开了一个缺口。

毛泽东在延安密切关注四平战局的发展。4月21日他电告林、罗：

为了打好四平保卫战，林彪算是豁出去了，把总部迁到了离四平很近的梨树县。这个总部工作人员不满百人，有两部电台，随从部队只有一个特务连。这样精简的机构，林还嫌人多，行动不方便。到作战时，林只带一个小电台、一个参谋和几个工作人员，加上警卫员不到20人。

他们随部队到前线观察地形，随时掌握战场的情况变化，直接指挥部队，减少了中间环节。在四平保卫战过程中，林多次亲临前线部署指挥。

这一阶段的较量，让国民党军官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些破破烂烂的八路这么能打，新1军跟日本鬼子打都没这样吃力过。

我军战士修筑工事

战前准备充分

当时，我军打惯了游击战、运动战，从来没打过阵地防御战。将士们开始挥着镐头铁锨，挖工事修地堡，四平城外出现了蜿蜒曲折的交通壕。

四平城西南面都有小河流过，为了利用这仅有的天然屏障，战士们将下游堵塞，抬高小河的水位，让水流漫出河床，形成沼泽，阻止国民党军队的坦克冲击

为了保密，切断了四平至沈阳的长途线路，往长春的长途电话非经批准不得随便使用。每一部电话都有专人看守，以防中断和窃听。

城外和市区的各阵地内都准备了水缸、熟干粮、弹药、医疗用品。

民主联军的战前部署准备得还是很充分。

在前期的战斗中，民主联军的表现可圈可点。但是经过前一段的激烈战斗，我军不善于打正规战的弱点也都暴露出来了。主要体现在以下三点：

1、在火力配备上，我军最大的缺陷是只知道向正前方射击，而不懂得组织交叉火力网。在防御时不能只管自己眼前的敌人，还要照顾到两侧的友邻部队。

2、火力的配备要有层次和纵深，机枪、步枪搞好配合。当时我军很多的干部不懂这些，敌人上来也没有统一射击的口令，发现目标就各自开火。有的开火过早，敌人接近了，自己的子弹也打光了。

3、枪械的维护保养不善。有的战士抱着机枪就拼命地打，枪管因温度过高而导致出故障不能使用。有的不注意及时擦洗上油，结果枪支被烟土蒙住打不响了。

在敌人的一次进攻中，55团4连阵地上所有的自动火器除了一挺重机枪，其余都因故障不能开火。敌人的坦克冲上来，把这唯一的重机枪射击孔堵塞，阵地便因此失守了。

这些问题，在防御战中暴露出来。

与之对比的是，新1军在正规作战方面，显示出较好的战术水平。他们善于步炮协同作战。战斗开始后，他们便用各种口径的火炮向我军阵地轮番轰击，冲锋前打前沿让你抬不起头，冲锋后就打纵深，阻挡我军预备队上前。

国民党的炮兵听步兵信号，当步兵冲到我方前沿100米时才向纵深射击。步兵冲锋时，有机枪在侧面掩护，使我军不易进行反冲击。

但国民党军致命的弱点是不敢近战。他们多数使用冲锋枪，最怕我军跟他们拼刺刀。只要面对面干上了，国民党军往往掉头就跑。

不过，战争是最好的教员，几天战斗下来，我军指战员得到不少经验教训。他们学会了如何在防御战中组织火力，如何进行战斗指挥和战场配合，如何对付国民党军的夜间偷袭和进迫作业（用交通壕沟掩护前进），如何进行战场管理。

在连续进攻了八天之后，4月26日，郑洞国再次指令新1军向四平城东发起攻击，在我军顽强抵抗下，国民党军扔下百余具尸首，再次败退回去。

在城北三道林子，杨国夫的7师向新1军反冲锋。新一军虽然进攻不利，但防守功力确实很强。在新一军密集火力封锁下未能奏效，双方伤亡500人。

四平保卫战进行了9天激战，郑洞国深感兵力不足，无法突破我军防线。下令部队防守待援，东北民主联军经过苦战，也极为疲劳，难以组织更有效的反击。

毛泽东

于是，双方从4月27号起进入了长达18天的对峙状态。这样，四平保卫战的第一阶段到此结束。郑洞国等待援军，暂时停止大规模进攻。双方进入对峙阶段。

此时，指挥部队负责四平左翼防御的黄克诚看到战事的如此对峙，将势必会打成不利于我的阵地战。

黄克诚提出了“适可而止，不能与敌硬拼”的建议。黄克诚给林总发电，提出目前敌人倾巢出动，“顽军与我决战，而我军尚不具备进行决战的一切条件”。

因此，可以“把四平及其他部分大城市让出来”，尽快到中小城市及广大农村建立根据地。等敌人“背上的包袱沉重得走不动了的时候”，我军再回过头“逐个消灭他”。但黄克诚没有等来林总的回音，更没有等来撤退的命令。

黄克诚这时感觉很疑惑，按林总的性格通常不会如此硬拼，这一次惨烈到这种程度，而且一旦突破后果很严重。林总却如此坚决要打。这问题要留待十多年后黄克诚才知道。

4月27日，中央向东北局林、罗发出了一封标注着“3A”的加急电报，提出“化四平街为马德里”，决心在四平做最后一搏。

当时，国共正在谈判之中，毛主席的战略是服务于政略的，为使我党谈判取得更有利地位，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我军必须在四平打出威风，最好打出国际影响力来。

黄克诚（前右三）

然而，长达一个月的激战，前线部队损失很大，林总感到十分为难。以我军目前的实力装备，是否具备了和国民党王牌军硬碰硬地打阵地战的条件，东北我军的多数指挥员是心存疑虑的。

4月28日，毛泽东指示林，应击溃新一军并歼灭一大部。

但是林在29日的回电委婉地向毛说明，照现在这样打下去，我军不但不能消灭新1军，而且会消耗自己的有生力量。电报说：

29日，林、罗等人给守卫四平的部队发出了《通令嘉奖保卫四平指战员》的电报，电报中说，“尽量争取化四平为马德里”，“尽量争取”这四个字是林亲自加上去的。

指挥部里，林总独自面对着那张早已烂熟于心的作战地图，两军对垒已经多日，他却始终没有找到对手的破绽，这让他感到极为不安。

更重要的是，攻占本溪的新六军已经在增援四平。下一步，它的进攻目标就是四平东南的制高点塔子山。

廖耀湘

5月1日，国军以廖耀湘的新6军为主力，用5个师的兵力大举进攻本溪。仅1天时间就成功突破，驻守本溪的东北民主联军是4纵主力30团的4个连队，干部全部伤亡，每连只剩下十几个人。

新六军，是从孙立人的新一军分出来的，也是全副的美式装备，它在抗日战争时期远征缅甸的作战中也是一支很了不起的部队，和新一军一样战功赫赫。日本投降后，国民政府接收南京时，为了震慑日本人，展现国军的雄姿。老蒋专门空运新六军到南京以示威慑力。

廖耀湘这支部队最擅长的是机械化作战，应该说是当时中国最先进的又有机械化作战能力的一支部队，作战能力非常强，而且擅长山地作战。

当年，东北民主联军就有《打仗专打新六军》这首歌，曾经唱遍了黑土地，开头两句就是，“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专打新六军”。可见新六军的确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四平城外原本就是敌军重兵压境，东北民主联军经过二十多日的战斗，损失已经很大。现在国军的增援部队已近在咫尺。林总的压力就更大了，他不得不思考这一仗到底要怎么打下去？

5月中旬，沉寂了半个多月的四平前线枪声又起，陈明仁、孙立人、廖耀湘左中右三路并进，攻击四平。

总指挥所院子的围墙，被爆炸的气浪冲击得哗哗地掉土，窗户上糊的麻刀纸也被震成了碎片，但林总却一动不动，依然伏在桌上看着那张从墙上震落下来的地图。

此刻，他最关心的就是塔子山的情况，这个右翼防线的制高点，可以俯瞰四平守军的全部阵地，一旦失守，后果不言自明。

廖耀湘率新六军拿下了本溪以后，一路600多辆汽车、坦克、炮车，新六军马上从右路包抄过来，一路势如破竹，根本无法挡。就攻到我军塔子山底下了。

新六军军长廖耀湘也是相当霸道的角色。此人是留学德国的正规炮科出身。他一到阵地前，一大早上，手里拿个大馒头，走到一门山炮旁边，一口嚼着馒头，“咣”一下，他亲自打响第一炮。

塔子山到了很危险的地步，当时黄克诚3师的十九团抵着一个机械化军的冲锋。

战斗之激烈，敌军火力之猛。每分钟落弹，是很难想象的，每分钟落弹五百发！国民党的史料记载就是“地毯式覆盖”。

新六军

攻到塔子山的时候，国军先是炮火覆盖之后，是飞机轰炸，飞机轰炸之后，是集团冲锋。黄克诚的19团在军史里记载，敌人的冲锋像凶涛恶水一般，往山上冲。

塔子山距四平城仅十余公里。5月18日，新六军向塔子山发起强攻，十九团五连的阵地损失惨重，八名机枪手全部阵亡。副班长杨甫南一个轮流使用九挺机枪射击。

到最后打到连排长都选不出来了，连长排长都牺牲了，死的死，伤的伤。到后来稍微能够当头头的，连班长全都用上了。

所以，黄克诚每每提到四平这个塔子山，那不禁老泪纵横，一个团的将士都报销在那儿去了。

四平战役纪念馆

当时守塔子山部队的七旅的一个副旅长，他战地重游，又来到这个塔子山。当他爬上山顶的时候，感慨万千。他蹲到地上抓了一把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回想到当年的战火纷飞、尸横遍野的战场，老泪纵横，心里那种难过真是一言难尽。

此时，指挥所的林总不断地给塔子山守军打电报，先是命令“尽可能再坚持一天”，后又命令“最少明天要顶半天”，但是，电报发出几个小时后，塔子山阵地便全部失守。

塔子山失守，民主联军的全部阵地暴露在了国民党部队的视野之中。71军、新一军和新六军齐头并进合围四平，战斗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再坚持下去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林当即向全体作战部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历时一个月的四平保卫战，以这种方式宣告结束。

值得一提的是，林对于全军撤退计划事先做了周密的安排，使得各部队首尾相应，相机阻敌，避免了被合围的危险，保障了各部队全部安全有序的撤离。

5月18日，当归国回来的孙立人亲乘坦克开进四平城的时候，发现已经是一座空城了。民主联军一夜之间已不见踪影。

5月19日，毛主席发来电报：“四平我军坚守一个月，抗击敌军十个师，表现了人民军队高度顽强英勇精神，这一斗争是有历史意义的。”说明毛泽东已认可了东总的指挥调度，并高度评价东北民主联军在战斗中的表现。

中央致林电报

一个月后，毛泽东又给各大区的电报中说：“四平防御战为一时特殊条件所致，不能成为我一般的作战方针。”表示中央已经了解情况了，不会再打这样的消耗战了。

这场大战，是国共双方在东北大地上第一次硬碰硬的较量，鏖战时间长，影响非常大。某种程度上说，这次作战成了国共双方在东北战场战略态势转变的一个分水岭。

虽然我军撤出四平，但是老蒋于4月8日拿下四平的计划成为泡影。

更重要的是，我军通过总结此战经验教训后，获得了众多宝贵的现代化作战经验，对于部队的正规化越来越重视。在此后，迅速大力建设现代化炮兵部队。

黄克诚的疑问

1959年，在庐山，毛主席请黄克诚一同吃饭，席间忆起往事，黄克诚认为1946年的四平保卫战有错误，对当年的疑惑很是不解。

毛泽东马上说：“固守四平是我的决定！”黄克诚却直言：“是你决定的也是错误的！”面对这种倔强和坦荡，毛泽东沉默了一会儿，便以哲人特有的风度表示：“那就让后人去评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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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四战四平》

《决战：东北解放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