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梅

花对人类的意义，正如梅特林克所说，假如人类对花朵一无所知，那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如果没有了花，或者我的眼睛看不到花，如同看不见神奇的仙境，那又会是怎样的情景呢？如果真的这样，我们的人格、才能、美感、幸福感，还会像现在这样吗？在这个星球上，有些东西虽然看似无用，实际却美丽动人。

赏花其实是一种人生态度，是对美的感知和接纳。梅特林克对花的态度，让我想起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是一种人生的态度。

梅特林克（梅特林克简介）

但梅特林克的态度包含着哲学，要上升到幸福感这样的主题；而陶渊明的态度是一种禅定的洒脱。在二者中，我们可以看到东西方文化的不同。但梅特林克对花的定义：看似无用，却美丽动人，很有庄子无用论的韵味，这应该是一切形而上的精神世界的共同意义。

赏花要怀着虔诚的审美心情，并且要从头看起，因为美丽的事物应该是整体的。坐在清晨的雨中，回想昨夜在朋友家欣赏到的昙花，还好像是一场未了的盛宴。

昙花初开是羞涩的，她也不着急，就随着时间的更迭，一刹那一刹那地打开，分分钟都有改变。昙花有自己的生物钟。

有人说，香花不艳，艳花不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神奇的昙花却具备了这样的完美。昙花有着不可预料的芳香，清纯浓郁又纯粹。从昙花开的时候，香味就从花房中慢慢地传出来，只可远观，不可近闻。不说话，只将心安静下来，慢慢地合上昙花的节拍，花味就会传来。

主人好客又殷勤，他打开中国名酒五粮液，一开瓶便浓香四溢。这简直是不能再满意的天堂了，花香酒香混合在了一起，对酒赏花，是怎样的雅事。让我想起古时候的文人，该有一番《滕王阁序》般的雅集了。何况还有皓月当空，还有一窗子葱茏的绿色，斑驳地扶摇着。茶几上放着三五干果和好茶，后院新长出的薄荷的清香也凑趣一样，一阵阵传来。有人说，快把薄荷请出去吧，今夜不要冲了昙花的香味。

谈笑间，昙花又开放了一圈。现在能看出花瓣有三、四层了，一只雌蕊居然探出了花朵，颀长而洁白，花房深处的无数细密的雄蕊，跟着延伸，他们的头上顶着浅黄色的花粉，匍匐一样前进。

花开的过程，其实是生命繁衍的过程。你看那一枝独秀的雌蕊，多么地尊贵骄傲，而跟在她身后的雄蕊，细密而繁多，他们追赶着花开的节奏，因为雌蕊的开放与花开同步，雄蕊也要保持同步，才有可能把花粉送到雌蕊上来。所有植物的开放，都是为了生命的延续。这是多么美丽的过程。朋友的这株花，已经养了九年，用九年的时光生长出的花朵，不仅是一种孕育，还是一种爆发。

昙花是在叶子垂下的茎上开放的。从整体上看，昙花向下微微弯曲，然后在某个角度微微翘起。向上的昙花具有莲花的气质，洁净安然，却不骄傲，好像很自然地生长于天地之间。

昙花持续开放着，开到最大时，所有的花蕊都舒展在光明之中，最外面的一层浅棕色的花瓣，像箭一样向后面开放着。原来一朵花的美丽，并不全在正面，而在整体，甚至在它的背影。花是上天的杰作，她的每一个角度都完美无瑕。

等到完全开放时，所有花瓣都最大限度地张开，没有一点隐藏，没有一点遮蔽。它开放在光中，好像是一个毫无心机、坦荡无私的神灵，就连所有的花蕊都伸展开来，每一个都生动地颤抖着。这美丽的生命，每一瞬间的生命，每一刹那的生命……，我几乎能听到她骨骼的松动、血脉的流淌和心脏的颤动。

花的芬芳在这时也达到了饱满。花香漂浮而氤氲，与月光融为一体，好像窗外的月光也是芬芳的了。

有人说花朵之所以美丽，是因为转瞬即逝，让人们感到的生命无常和短暂。比如日本民族对樱花的态度，就是把它看成生命易逝的哀伤。按此观点，昙花就更是易逝之花，她从开放到衰败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而且还经常是在无人观赏的夜晚。然而，我却认为昙花是一种带有永恒意义的花朵，她开放的过程，多么地厚积薄发，多么地绚丽华美，多么地峥嵘怒放，又多么地含蓄内敛温婉动人。

它好像一个满溢的杯盏，充满内在的爱与渴望，虽然短暂，却饱满到无私的给予。昙花开放的过程，其实是在昭示一种神性。

最繁盛的时光已过，昙花就要慢慢地收拢了。她不会散落一片叶子在地上，慢慢合拢成一个初开的模样。除了有些力气用尽的憔悴，她还是原来的样子。那是有自尊的衰败。

《巴蜀文学》出品

主编：笔墨舒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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