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①。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②。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③。

顷之三遗矢（顷之三遗矢矣的意思）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④。四十三年⑤，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⑥，一片神鸦社鼓⑦。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⑧？

【注释】

①孙仲谋：三国时的吴王孙权，字仲谋，曾建都京口。②寄奴：南朝宋武帝刘裕小名。刘裕（363—422），字德舆，小名寄奴，先祖是彭城人（今江苏徐州市），后来迁居到京口（江苏镇江市）。南北朝时期宋朝的建立者，史称宋武帝。中国历史上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统帅。③“想当年”三句：刘裕曾两次领晋军北伐，收复洛阳、长安等地。④“元嘉草草”三句：元嘉是刘裕子宋文帝刘义隆年号。草草，轻率。刘义隆好大喜功，仓促北伐，却反而让北魏主拓跋焘抓住机会，骑兵南下，兵抵长江北岸而返，遭到对手的重创。封狼居胥，公元前119年（汉武帝元狩四年）

霍去病远征匈奴，歼敌七万余，封狼居胥山而还。狼居胥山，在今蒙古国境内。词中用“元嘉北伐”失利事，影射南宋“隆兴北伐”。⑤四十三年：作者于1162年（宋高宗绍兴三十二年）南归，到写该词时正好为四十三年。⑥佛（bì）狸祠：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小名佛狸。公元450年，他曾反击刘宋，两个月的时间里，兵锋南下，五路远征军分道并进，从黄河北岸一路穿插到长江北岸。在长江北岸瓜步山建立行宫，即后来的佛狸祠。⑦神鸦：指在庙里吃祭品的乌鸦。社鼓：祭祀时的鼓声。⑧廉颇：战国时赵国名将。《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记载，廉颇被免职后，跑到魏国，赵王想再用他，派人去看他的身体情况，廉颇之仇郭开贿赂使者，使者看到廉颇，廉颇为之米饭一斗，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尚可用。使者回来报告赵王说：“廉颇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通假字，即屎）矣。”赵王以为廉颇已老，遂不用。

【译文】

江山千古长存，但像孙仲谋那样的英雄却无处可找了。昔日的舞榭歌台还在，风流繁华却被（历史的）风雨吹打散尽了。夕阳照在草丛树木上，平平常常的街巷，有人说这是寄奴曾经住过的地方。想当年他带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有如猛虎。

元嘉却草率地率领军队（想像霍去病一样北伐建立奇功），封狼居胥山而还，最后落得仓皇南逃，频频回首北望。（距离我南归已经过去）四十三年了，在眺望对岸时，依旧清楚地记得扬州路上烽火连天的景象。往事怎忍再回顾？佛狸祠下，乌鸦啄着祭品，祭祀擂着大鼓。还有谁会问：廉颇老了，还能吃饭吗？

【赏析】

这首词写于宋宁宗开禧元年（1205），辛弃疾时年六十六。辛弃疾六十四岁那年被起用为浙东安抚使，起用他的是当时的执政者韩侂胄。当时金政权已经有衰落之势，韩侂胄想立伐金大功，以巩固自己的地位，正积极筹划北伐。不久，辛弃疾又受命担任镇江知府，戍守江防要地京口（今江苏镇江）。辛弃疾到任后，努力为北伐做准备，他对宋宁宗和韩侂胄提了不少意见，但却没被采纳。一次他登上京口北固亭，抚今追昔，写下了这篇千古传诵的杰作。

词的上片缅怀古人，借鉴历史。词人登上京口北固亭，首先想到的就是三国时期的孙权，接着又想到率领大军北伐的南朝宋武帝刘裕。孙权、刘裕，此二人当年何等威猛，率领大军驰骋沙场，气吞山河。但如今孙仲谋已经无处可寻，刘裕率兵征战之地也变成了寻常巷陌，可以说英雄的业绩已经无存了。上片中我们虽能听出英雄不再的叹息，但词人借古人之事，隐约又表达了自己进取抗金、收复中原的雄心。

词的品赏知识

苏轼和辛弃疾词的比较（二）

苏轼和辛弃疾词风的不同点如下：一、就风格上来看，同属于豪放雄阔的风格，苏轼词较偏于潇洒疏朗、旷达超迈，而辛词则给人以慷慨悲歌、激情飞扬之感。二、就内容上来看，苏轼常以旷达的胸襟与超越的时空观来体验人生，常表现出哲理式的感悟，颇多哲理词；辛弃疾则把洗雪国耻、收复失地作为自己的毕生事业，爱国词作居多。这首《永遇乐》是稼轩的代表作，词中表现出他报国无门的悲伤，寓豪放与沉郁为一体，但东坡个性洒脱，虽仕途不顺，但他始终能够很洒脱地看待生命中的挫折和不满意，词风在豪放之外，透露出一股清旷之气。